年关将至，这座城市处处洋溢着节日的喜庆。

我感觉自己的悲催和至暗时刻，与节前的氛围格格不入。

女友网恋了，跟北方小男孩私奔，音讯杳无；为还清欠账，我把好不容易才经营上路的企业，爽快抵偿给了债权人。

“无事一身轻呀。”我想着，徒步走入城市的夜色。

刚刚入夜的滨江地带，“好吃一条街”华灯初上。陆续就餐的食客越聚越多，地摊上、橱窗里、烹饪间，飘出椒麻、茴甜、酸辣等各种诱人的气味，混在略带鱼腥的冰凉河风中，从上游到下游，延绵数里……

我独自选了家地摊，坐在靠边的最角落，吩咐老板温了一壶啤酒，慢慢喝着，籍此来抵御冬夜的孤独与寂寞。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了无生趣吧？”梦幻闪烁的霓虹灯，起伏吆喝的喧闹，震耳欲聋的流行音乐，以及醉在豪言壮语中的酒客，丝毫不影响我对自己默默的反思。

“先生，买支花吧！”什么时候，跟前站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手里捧着一束鲜艳的玫瑰花，操着纯正的普通话，笑吟吟地对我说。

“给谁呢？”我抬起欲醉未醉的头，既像是在问自己，也像是在问姑娘。居然就把一个大姑娘给问住了，尴尬地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这样吧，我把整束花买了。你坐下来喝几杯，如何？”

“好！谢谢大哥。”还没等我说完，姑娘敏捷地在我的对面坐下来，将整束玫瑰花递上。

鬼使神差，我突然豁然开朗起来，将身上所有现金掏出，递给姑娘：

“钱就这些，你不用数，也不用找，这束玫瑰花也一并送给你！”

我想，身外之物，随风飘散去吧。姑娘立刻明白过来，接了钱、收好鲜花，自己动手倒上满杯啤酒：

“看大哥心事重重，小妹敬你一杯，祝大哥心想事成。”

敏锐的观察力，伶俐的表达，让人吃了一惊。

接下来，在你来我往中的碰杯中，知道姑娘是北方人，大学马上毕业了。放寒假未回家，白天家教，晚上卖花，准备下学期的费用……青春年纪，励志的教科书呀！

叔本华说：“人生就是一团欲望，没实现就痛苦，实现了就无聊……”看着卖花的姑娘，想想我自己，我仿佛在欲望与痛苦的摇摆中，找到了自己合适的位置？

……就在我即将结账时，发现身上什么都没有了。赶忙打电话叫朋友来帮忙买单，好在朋友就在附近，赶来的时候却已经是酒气熏天，说自己也没带现金，头昏眼花的，要求卖花姑娘陪他去附近的自动取款机上刷卡。

我无语。姑娘倒是很高兴，陪了我朋友脚跟脚地取钱去了……

一会儿，朋友来

“你走人就可以了，单在我走的时候就已经买了。卖花的姑娘和我歌城唱歌去了。”

我愕然。看着搁置在姑娘座位上的那束玫瑰花，有的已经怒放，有的正在含苞，都带着特有的鲜艳夺目的颜色和沁人心脾的馨香，在那里无人赏识，任凭弃置。我喝完最后一杯啤酒，独自离去。

第二天，我好奇地问朋友：“你怎么就能让姑娘陪你唱歌去？”

“那还不简单？我把卡递给姑娘，告诉她密码，就说取两万，一半给她，一半唱歌。”朋友很得意。

“那也不至于嘛！”

“她可看清了卡里，还有几百万呢。”

后来的情况有些变化：我朋友因为诈骗伏法了；我因为有个在我企业实习过的妹妹，当年开春时，叫她爹投资新办了一家企业，请我去当厂长，企业很快就发展壮大了。当然，实习妹妹也成了厂长夫人。

……这些，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又是年关临近，我特地回到这座城市，感怀过去。

依然如多年以前。就在我独自喝酒即将离去的时候，一位年轻的妇女，牵着一位刚会走路的小男孩，不声不响地走到跟前：

“先生，买支花吧！”

这不正是多年前，那位不辞而别的卖花姑娘吗？我很惊讶，姑娘已经不再那么伶俐，左顾右盼、欲言又止的眼神，显然根本就没有认出我来。我很快镇静下来，告诉她：

“天已经晚了，卖了花，带孩子回家吧。”

说罢，我掏出了身上全部的现金。

“钱就这些，你不用数，也不用找，这束玫瑰花也一并送给你！”

年轻妇女接过钱，收了鲜花，还没走多远，我又赶紧追上去，递给她我的名片：

“你要是放下了心中的那些，你就来找我吧。”

我把想要说出的“欲望”二字，硬生生的换成了含糊不清的“那些”。

年轻妇女带着疑狐的表情，牵着孩子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种莫名的酸楚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