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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闲逸诗词?

★古体诗

七绝四首...........川鹰

贺连汪燕铁路铺轨进入魏家塘...........肖世德

感怀东京奥运会.........彭应钦

满江红·学党史........陈良

诗二首...........谢光祥

诗词二首...........雨湿西风

游杜甫草堂...........科林

奇山秀水是家乡.........周福祥

咏越溪八景.........山里人

★现代诗

思念...........冷月

桂花...........力扬

?山水随笔

散打重庆(下)...........陈大刚

?市井闲谈?

重访牛心寨..........陈廷德

话说穹窿(五——七)..........吴岳辉

仁寿禾加镇五龙山的来历.........唐建华

仁寿飞凤山洞庙记............林培安

?老家龙门阵?

挑脚价(下)............胡代禄

外婆的澎湖湾...........邹德成

?淡泊散文?

广元有个柏林沟..........曾庆渝

童年的六月..............李祥科

马桑河人物记............秋苇

也说心灵鸡汤...........刘成友

?书画光影?

刘跃如书法作品欣赏

◎闲逸诗词◎

★古体诗词

七绝(四首)

川鹰

一、酝诗

咬文嚼字半如痴,

搜尽枯肠滤尽词。

一一难将音律合,

总无佳句出新思。

二、补破书

破书难解剩糊涂,

缺字残章似少珠。

今古通融罗一集,

始知完整是工夫。

三、神悟

光阴逐日照窗台,

岁月如梭老气来。

水过三秋春尚隐,

雄心犹在醉中开。

四、秋叶

深秋黄叶亦痴情,

绻绻飘飘款旧盟。

此别无言留有恨,

恨君不定待来生。

作者简介:川鹰,本名杨天明,年出生,四川内江资中人,高工,福建炼化公司退休干部。世界华人交流协会理事,华东理工大学客座教授,中华诗词研究会名誉会长,泉港文联名誉主席,《中华诗人风韵录》副主编。

贺连汪燕铁路铺轨进入魏家塘

肖世德

今日高兴,铁路铺轨,进入魏家塘。

百姓围观,指指点点,说话音调昂。

开工六年,停停续续,我心盼曙光。

田地平整,房屋拆迁,故乡变模样。

仁寿大县,铁路填空,感谢共产党。

工业发展,交通先行,崛起汪家场。

洞穿荣威,双跨越溪,挖方连填方。

长龙舞动,汽笛鸣响,历史谱新章。

年8月6日

作者简介:肖世德,西南交大教授,博士生导师。

感怀东京奥运会

彭应钦

东京奥运次年开,

四海宾朋乘兴来。

各路强兵争胜绩,

炎黄儿女夺金牌。

全球嘉会呈精彩,

华夏国旗升高台。

奋勇博拼挥热汗,

频传捷报满情怀。

一路艰辛万里涛,

过关斩将竞妖娆。

队员拼搏精神爽,

教练筹谋器宇骁。

数载风云登绝顶,

几番起落再呈骄。

赛场内外眼含泪,

巾帼须眉逐浪高。

盛夏骄阳似火烧,

东京奥运起狂潮。

万人空巷观奥赛,

亿众爆棚熬夜宵。

拼勇拼灵拼意志,

比高比远比奇招。

群雄决战中华冠,

嘹亮国歌冲碧霄。

作者简介:彭应钦,内江诗词楹联协会副会长,《沱风》副主编,《内江文友》编辑。

满江红?学党史

陈良

党史重温,回头看、由衷赞叹。

举红旗、舍身奔走,血抛人间。

先烈为民头做弹,

党辉铭世恩情传。

向前去、浪赶浪冲天,新篇绽。

阴谋者,谋手段。

神圣处,专刁难。

遣词造句时,抹黑添乱。

秦岭不予云让路,

黄河岂为言长短。

邪自灭、魑魅魍魉些,须臾间。

作者简介:陈良,四川威远县溴水河人,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中国乡官》《热血忠诚》《黑色的煤炭》,中篇小说集《十品官》,散文随笔集《承诺生命》。

诗二首

谢光祥

一、盐源花椒节

千村万寨着红袍,

点染江山致富饶。

采摘冠军何子补,

载歌载舞续《椒聊》。

注:大红袍为花椒之上品,《椒聊》乃《诗经》之名篇也。

二、文君井

临邛故道草萋萋

千古风流举世奇

旧井尚存遗汉制

当垆沽酒影依稀

作者简介:谢光祥,四川盐源县人。先后毕业于四川省冕宁师范学校、四川教育学院中文系、西南师范大学研究生课程班教育管理专业、中国书画函授大学。中学语文教师、副校长、县教育局副局长、县人民政府督学。主要从事地方文史、教育研究。凉山州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四川师范大学巴蜀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员。

诗词二首

雨湿西风

一、七律·桑榆情深

今天的天府机场是我的故乡,看银鹰起落,忆儿时田园风光。

此地人言是故乡,

车临伫望觉迷茫。

无边楼影街灯闪,

不尽空天大鸟翔。

山月溪村今不再,

蛙声萤火老难忘。

青梅竹马邻家女,

梦里西施蝶辫香。

二、采桑子·七夕

古城七巧西林渡,

细雨波烟。

同上江船,

淡淡清香发际间。

今宵织女牛郎会,

伫立窗前。

仰望穹天,

绚丽青春不再还。

作者简介:雨湿西风,本名付怀清,四川简阳人,中学物理高级教师。

游杜甫草堂

科林

蓉城野老舍君谁?

寄寓草堂两百诗。

广廨尤留吟咏梦,

寒庐且息乱离悲。

亭台错落香如织,

槛榭清幽景若驰。

有幸今朝为不速,

秋风伴我拾文遗。

作者简介:科林,本名陈小丰,内江市作协会员,威远县政协诗书画院诗词研究员。

七律·奇山秀水是家乡

周福祥

奇山秀水映村庄,

景色宜人是故乡。

吉木丛林鸣鸟语,

清泉碧露浴春光。

绵绵细雨朦胧日,

淡淡轻烟锁玉堂。

峭壁高峰关隘美,

心中福地自幽香。

作者简介:周福祥,男,四零后,四川省威远县人。诗词歌赋爱好者。

咏越溪八景

山里人

俩母天灯照中华,

青峰晨钟迎朝霞。

凤凰夕阳送暮鼓,

龙洞泉水煮香茶。

关马峽谷青溪水,

石牛奇峰藏鹊鸦。

雄关漫道高顶寨,

九龟寻母传万家。

作者简介:山里人,本名胡明才。退休人员。学习诗词创作和摄影。

诗二首

韵致

一、农民春寒插早秧

赤足光膀下水塘,

撩衣扎裤挿禾秧。

泥施寒气澈筋骨,

心系丰收有暖阳。

横看横排横线直,

竖观竖线竖条长。

精耕描绘田间画,

汗水沉凝稻谷仓。

二、观都江堰紫坪铺水库

烟波掩日莺飞崿,

漫步堤边悔暮迟。

碧水随风兴细浪,

千波万浪赋诗词。

作者简介:古绪芬,退休教师,省老年诗词创作研究会会员香港《东方》中国古诗词文学社总秘书长,内江诗词楹联学会会员。诗词发表于多种书刊和微刊。

诗二首

兰华茂

一、燊海井

道光凿成燊海井,

黑卤神气日千斤。

天车林立如麻筛,

笼灶密布似辰星。

枧纵管横燃水火,

云蒸雾蔚煎金银。

百年古井深千尺,

赢得盐都首留名。

二、挂榜山讲经

挂榜断崖有高僧,

晨钟暮鼓始讲经。

黄花翩飞化彩蝶,

鲤鱼汇聚跃龙门。

自古经道藏名阁,

流水高山几人听。

禅意古奥难为懂,

仙缘顿悟是箫声。

作者简介:兰华茂,四川师大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曾在四川新闻内江频道任记者和编辑。有多篇诗文发表。

★现代诗词

思念

冷月

耳鬓的白发象初春青草里零星的花

你眼里的疼惜似露珠儿漫过天涯

深情叮嘱如三月细雨

轻抚着滚动的泪花

谁在深夜里紧拥着牵挂

思念的火烧得孤寂的冰呲呲融化

斜倚楼台看雨打落花

谁听得懂这漫天凋零中揪心的情话

雨中清泪,风中低语

片片飞花知去谁的家?

一帘秋风染了华发

一弯秋月瘦了脸颊

一壶浊酒浇了相思

一片痴心付了年华

喜鹊用一年苦苦的思念

驾一座通天的桥

从此爱不分天上人间

我的心用一生的柔情

驾一叶勇渡红尘的舟

从此不惧人海茫茫山遥水远

作者简介:冷月,本名冷文英,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从事过教师等多种职业,现就职于一物业管理公司。热爱文学,喜欢写作,内江作协会员,威远诗词学会会员。

桂花

力扬

谁的芬芳

浸泡出清爽的秋意

连同这天,这雨

是月宫的嫦娥

敷制的脂粉

是吴刚的烈酒

摄入的精魂

在最后的蝉声里

落蕊成金

你芳踪如风

在幽远的林梢

轻吟

◎山水随笔◎

散打重庆(下)

陈大刚

同四川打“官司”的重庆

重庆原属四川。事实上现在许多外省人也仍把重庆当作四川一个城市。我就亲自接到几个外省朋友在“你们重庆怎么样……”

重庆和四川现在是两弟兄。但弟兄之间又总是有些坡坡坎坎。这种“不和”是由来已久。分家时,以成都为代表的四川,总是以老大自居,不把重庆放眼里,老是想压着重庆,欺着重庆;而重庆则是生了“反骨”,一直不服成都,一直看不起成都。相互就打官司。年官司终于了结,重庆如愿以偿。分家的那日,重庆所有车站、码头、机场全在同一时间——中央电视台宣布重庆分出去的那一刻,打出同样的标语横幅:“重庆人民热烈欢迎四川人民到重庆做客”。那完全是一种脱离水深火热、翻身得解放般的兴奋。

之后,两地就在网上打“口水仗”,就像是两只吃生谷子长大的公鸡,红眉毛绿眼睛,打得天翻地覆——专找欺心的话说,专找诛情的话说。

然而,四川重庆说到底还是一家人。分是分了,但你根本无法计算出四川重庆有多少骨肉亲情相连。就是陈景润在世,也计算不出重庆人有多少姑爷老表舅子在四川,四川人又有多少姑爷老表舅子在重庆。对于四川人和重庆人来说,他们骨子里是一母所生,周边贵州、云南、湖南、湖北、陕西、甘肃虽然也和他们亲,但那只是表亲,总隔了一层。不要看两地平时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但只要是出门在外他乡遇,四川人见了重庆人心里那叫一个亲,重庆人听到四川话,心里那叫一个热。彼此套近乎的话是:“哦,我们原来是一家。”“哦,我们也是才分出来的。”

最为体现这种骨肉情深的是汶川地震。重庆人的豪爽、耿直、义气,如重庆火锅一样麻辣沸腾出来——首支进驻北川县城的外省警察救援队伍是重庆市公安局特警应急抢险队,第一支到达映秀的医疗队是乘冲锋舟从水路进入的重庆医疗队。民间是“拖板鞋”(皮卡车),“反毛皮鞋”(北京吉普),当然更有悍马、奔驰ML、宝马X5、保时捷高档越野车一齐向灾区;得知受灾群众急需血液,重庆解放碑、江北、杨家坪、南坪排起挽了衣袖的长龙,重庆市血液中心血库立即爆库,没能输血的青年,急得要挥拳打人;地震次日,重庆餐饮企业大声疾呼“让失去家园的兄弟姐妹们尽快吃上一顿热饭菜”,发起灾区赈灾“粥棚行动”,上百名厨师、数百名工作人员,带着锅盆碗筷,直赴都江堰、江油、绵竹,打出的标语“四川老大哥,重庆兄弟来了!”“我们都是汶川人!”“废墟里埋着我的兄弟姐妹!”直叫四川人泪如雨下——他们端出的香喷喷的米饭,绿油油的青菜,冒着热气的回锅肉,是灾区父老乡亲地震后吃到的第一顿热饭。而他们则蹲在一边,喝自带的矿泉水,啃自带的干面包。这就是川渝一家,血浓于水。“耿直”重庆在这一刻光芒万丈,感天动地。

唉,重庆与四川是藕断丝连,剪不断,理还乱哟……

文化重庆

重庆并不只是一味地火爆火辣,其实,它也很文化。

重庆的文化渊源很古老,应该追溯到生活在年前以虎为图腾的古老巴人族系。巴人不但骁勇善战,手握虎纹兵器,敲击虎钮于,跳着“巴渝战舞”,孔武张扬,而且还与四川广汉“三星堆”文明遥相呼应,联手创造了可与中原文化相媲美的古老巴蜀文明。只是这一段历史太过遥远,显得虚缈。我们就说实在的大足石刻文化。

年12月1日,根据世界文化遗产遴选标准,在摩洛哥举行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第23届会议上,重庆大足石刻被批准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当年中国申报的世界遗产只有这一项获准,这也是我国洞窟石刻类遗产在年莫高窟之后第二次入选。世界遗产委员会评价:大足地区的险峻山崖上保存着绝无仅有的系列石刻,时间跨度从9世纪到13世纪。这些石刻以其艺术品质极高、题材丰富多变而闻名遐迩,从世俗到宗教,鲜明地反映了中国这一时期的日常社会生活。

大足石刻题材为两类,一是宗教,二是世俗生活图景。我虽然对那些关于佛教因果报应、轮回之类的石刻没有兴趣,但也不得不惊叹于它那让人不可思议的高超雕刻艺术——多年前的那些石刻艺术家们,居然能够把坚硬的岩石雕刻成栩栩如生的人物造像,眼睛鼻子眉毛无不传神,尤其是那神态圣洁高雅的女性菩萨,衣襟飘逸如水,衣袖轻盈如云,仿佛伸手一摸,就能够触摸出绸缎一样细腻温柔芬芳的质感,轻风一吹,让人要恍然飘入她行云流水一样的裙边与舒展妙曼的衣袖掀起的婀娜梦中……

但我更感兴趣的是人间生活场景——宝顶山大佛湾崖壁上的“牧牛道场”石刻。

“牧牛道场”其实也是宗教内容,用牧童牧牛来诠释禅宗教义。只不过我看到的却只是牧童牧牛。这龛“牧牛道场”造像全长27米,高4米多,从东至西,浮雕于大佛湾南面曲尺形崖壁上。共凿造10牛10牧童,是10幅首尾相连的连环画,表现的是牧童山中牧牛。牛与牧童俱与真人真牛大小一致。造像顺着山岩的自然弯曲,利用岩间的流水,刻出了牧人挥鞭赶牛、冒雨登山、吹笛击拍、攀肩谈笑、畅然酣睡,牛儿翘尾狂奔、侧耳倾听、跪地饮水、自舔其蹄等种种逼真形状。是货真价实的田园风趣、乡土情调、山村气息。是由青草、山泉水、树上倒吊猴子、袒胸露腹牧童、斗笠蓑衣长髯披肩老牧人,生动活泼、力透石壁倾泻出的山水田园抒情诗。

我第一眼看到的感觉,就是那牛“哞哞”叫着,冲动地要从石壁上下来,其身后牧童短笛横吹,笛声悠悠,清新入耳。而我朋友7岁的女儿妞妞,早就嚷着,要妈妈抱她爬牛背上照相。

牧童牧牛,向来是中国山水田园诗中别致的插曲,更是中国山水画中津津乐道的题材。我站在宝顶山大佛湾崖壁前,分明听到古代诗人在吟咏牧童诗——

牛得自由骑,春风细雨飞。

日出唱歌去,月明抚掌归。

——唐代诗人栖蟾《牧童》

牧童归去横牛背,

短笛无腔信口吹。

——宋代诗人雷震《村晚》

牧童骑黄牛,

歌声振林樾。

——清代诗人袁枚《所见》

当然还有杜牧的“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还有唐代画家韩滉与戴嵩的众多画牛图——韩滉《五牛图》中五牛形态各异,肥瘦有别,曲尽牛之憨诚、健壮、朴厚、执拗性情,状极牛之昂首、独立、嘶鸣、回首、擦痒神态,疑为天人所作。

“牧童牧牛”诗中有,画中有。但在石刻中,我是首次看到——唐诗宋词的意境被活生生地搬到了岩石上,跃然崖壁,触手可摸,芳香扑鼻,声振耳膜。我曾经去过甘肃敦煌,去过河南龙门,去过山西云岗,也去过我们川南的玉禅山,但在这些艺术宝典画廊中,我都没有看到过如此逼真,如此亲切,如此人间烟火的乡村田园景致。

四川的郭沫若、巴金都来过这里。抗战时期据说茅盾、柳亚子、徐悲鸿、老舍、叶圣陶、闻一多、朱自清、夏衍、林徽因、梁实秋、宗白华等人也来过这里。我相信,他们肯定被“牧童牧牛”扎扎实实地文化了一番。

顶火重庆

每个城市诞生后,都有一个滚动在肺腑肠胃中的“野心”,“贪婪”地要在这个天底下“掠夺”独树一帜的风光。要想获取这样的风光,有的靠政治,有的靠经济,有的靠文化。重庆则是得之于一段历史的风云际会——八年抗战。

年10月国民政府从南京撤至重庆,并将之定为“陪都”——战时首都。重庆因此成为当时中国的政治、军事、经济、外交中心,世界反法西斯远东战场指挥中心。英国、美国、法国、比利时、瑞士纷纷把大使馆移驻重庆,韩国流亡政府甚至把重庆作为自己的栖身之地。

在二次世界大战中,重庆是亚洲受伤最多的城市——在重庆大轰炸中,日机以自己创造的“无分别轰炸”绝招空袭重庆次,出动飞机架次,投弹枚,炸死市民人,伤人,炸毁房屋幢……

但中国没有倒下,重庆没有倒下。

中国,以重庆为绝死重生的起搏心脏,扩展为万平方公里灾难土地的浴血悲情与壮怀激烈——

国民政府在渝中半岛邹容路与五四路口设立“精神堡垒”碑:抗战到底,愿战败而亡不愿投降而亡!

出动飞机架次,以损失飞机架,牺牲名飞行员为代价,在重庆上空击落日机架,击伤余架,击毙日军飞行员人。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川人用“我不愿你在我近前尽孝,只愿你在民族分上尽忠”教诲子弟,送万男儿慷慨出川赴死,其中重庆籍热血耿直汉子占了三分之一;川军以“从尸山血海中以求得最后之胜利”的气节,视死如归,伤亡人数约占全国抗日军队伤亡总数的五分之一,居全国之冠。

在重庆白沙献金会上,1万多名男女学生齐跪于地,哭诉求捐:“请救救我们的国家,救救我们苦难的民族吧!”众人泪流满面,哭作一团,有的慷慨解囊,有的当场褪下了金表、金戒指、金手镯,甚至一群乞丐也捐出了用破碗盛着的活命钱,甚至一群断手残脚的伤兵相互搀扶,捐出了他们靠编藤椅、制雨伞义卖所得……

也是此时重庆,国共振臂一呼,与子同仇,携手大江南北,联袂长城内外,共赴国难,用血肉筑成新的长城,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

也是此时重庆,蒋中正成了中国历史上的正面人物,甚至是某种程度上的民族英雄;宋氏三姐妹——宋蔼龄、宋庆龄和宋美龄,摒弃前嫌,同仇敌忾。

更是此时重庆,在战火纷飞中,居然以闲庭信步的大气,培养出了诺贝尔奖获得者丁肇中、中国第一位女大使丁雪松、中国第一颗人造卫星设计者之一王家声……

哦,资格重庆,顶火重庆!

岁月递嬗,徜徉在重庆陪都数百处遗迹——南山国民政府旧地与总统官邸、曾家岩八路军办事处、校场口重庆大轰炸纪念址……让人无法不感慨万端——

重庆八年,雄辩地在神州大地上竖起了一块顶天立地的丰碑:这一代华夏儿女是真资格的华夏儿女,他们一洗百年耻辱,在中国近代史上首次打败了外敌入侵,全面收复河山!

抗战八年,雄辩地确立了坚如磐石的中国信心:没有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种势力,能够把中国踩在脚下。笑到最后的,肯定是我堂堂炎黄子孙!

浴血八年,重庆雄辩地“陪”出了国际尊严、世界脸面、全球声望、历史公认——与华盛顿、伦敦、莫斯科一起被列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四大指挥中枢,与伦敦、莫斯科一起被誉为同法西斯殊死决战的英雄城市。这样的尊严、脸面、声望和公认,在中国城市中,只有唐时长安与今时北京享有,甚至上海都还要差一颗米。

作者简介:陈大刚,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代表作品《笔走大中国》《笔走五大洲》。

◎市井闲谈◎

重访牛心砦

陈廷德

民国《荣县志》()在金石篇目下辑录了《牛心山摩崖》碑碑文,其碑文内容叙述了南宋末年发生在蜀地边陲的部分宋元战争历史大事件,记录了南宋绍熙府(荣州)政区军民筑砦抵抗蒙元、躲避兵灾的史实。关于《牛心山摩崖》碑是宋碑、牛心砦修筑于南宋末年的初步结论,笔者已在《牛心山摩崖碑文史料浅识》拙文中详细述及。牛心山今又称牛心砦。年9月,笔者一行四人对牛心砦(山)进行了实地考察,以期找到这通宋代摩崖碑。这次考察,尽管收获很多,但因未能找到这通碑而留下遗憾,其考察情况,笔者在《草木成人砦倚山——牛心砦古遗址考察散记》拙文中已详细述及。为找到《牛心山摩崖》碑,笔者和吴岳辉、李八中、董师傅一行四人,于年3月30日,重访牛心砦。这次对牛心砦的实地重访考察,一是得到了威远县政协罗刚副主席的重视支持;二是得到了当地村民老王的向导指引,并陪同登砦到考察结束,老王今年52岁,他告诉我们:“牛心砦砦尾还有一道砦门,只能从砦顶过去才能看到;砦内几十年都无人居住”。现将牛心砦重访考察情况和古遗址主要石刻遗迹归纳简述于后,供学者、爱好者研究参考。

一、重访考察简述

(一)砦尾砦门(南门)

牛心砦砦尾砦门,高悬于牛心山尾部西南角的半山崖壁上,砦门高大,条石拱券,门洞呈南北向,紧贴崖壁。门洞内石梯拾级而上进入砦内,砦门内左侧崖壁开凿一条厚约15cm、长约cm的水平门板卡槽,与门洞拱券石上圆高度平行,即上下垂直的砦门拱券与水平的活动门板卡槽呈直角相交。砦门拱券石基本完好。此砦门今已封闭,只能从北门进砦后,方可抵达南门。此门何时封闭?由于清末乡民对牛心砦进行过重修利用,故笔者认为此门封闭于清末的可能性大。从拱券顶部崖壁眺望门外崖壁,未见进砦石梯(似乎已崩塌);门洞内及门外崖壁有无文字石刻遗存?还有待进一步考察。

(二)《牛心山摩崖》碑

《牛心山摩崖》碑,凿刻在南门水平门板卡槽末端的砂岩崖壁凹陷转角处。碑长约cm、宽约80cm,距地面约cm。由于砂岩风化和人为损坏,原碑文字仅剩“草木成人”4个字,楷书书体,每字约一寸见方大小。因“草木成人”四字的遗存,从而判定此碑就是民国《荣县志》辑录入碑文的《牛心山摩崖》碑。

二、主要石刻遗迹

据两次考察所见,牛心山共修筑古砦门三道。其中:北端(北门)两道,即山腰前砦门和山顶正砦门;南端(南门)一道。主要石刻遗迹如下:

(一)牛心山、水云岩文字题刻。位于北端山脚进砦石梯崖壁。“牛心山”3字篆书书体,字大。“水云岩”3字楷书书体,字小。刻于何年、何人书题均失考。

(二)古牛心砦砦门题刻。位于北端正砦门(第二道砦门),为门楣石刻。“古牛心砦”4字楷书书体,大字醒目。应刻于清末(咸丰年间),何人书题失考。

(三)弓箭、大刀和“大刀”文字、标枪石刻。位于砦顶中部水池池壁,应为南宋末年筑砦时所刻。

(四)《牛心山摩崖》碑。位于南端砦门(南门)门内崖壁,碑长约cm、宽约80cm,距地面约cm。原碑文字今仅剩“草木成人”4个字,楷书书体,每字约一寸见方大小。民国《荣县志》()辑录碑文:“草木成人砦倚山,烟霞为侣月临关。个中便是神仙宅,豹隐谁能见一斑?右本府罗山真君翔鸾人砦山之诗。先是囗囗囗囗囗(缺五字),辛卯窥汉沔,乙卯窜荆楚(注:乙卯应为乙未的采录之误。),迨丙申,横行西蜀,诸道兵闻,先溃。囗囗囗(缺三字)于本府东之二十里人砦山,囗囗(缺二字)亲囗(缺一字)同豹隐数十家。进士去祈……(缺?)无在囗囗(缺二字)以是诗囗囗(缺二字)神之希夷隐囗囗(缺二字)曹……(缺?)轩谨书。”,从碑文记事内容看,此碑是宋碑应不疑。

(五)《砦约摩崖》碑。位于北端山腰砦门(第一道砦门)门内崖壁。碑长约cm、宽约80cm,碑文前后文字自然风化蚀损。残留文字:“…砦内□□商议:此砦日后几百余年,凡在砦之子孙,皆可执簿为□(据),□(入)□(砦)避难,地主不得相阻。恐后无凭,立簿刻碑,永远为据。地主:蒋荣□、曹维统、李光□、曹维纲、周昌柱、曹新□。示同:夏乾□、曹玉春、邓珩、□□□、夏乾祥、□□□、夏乾礼、…。”(笔者年考察录文)。碑文楷书书体。《砦约摩崖》碑与《牛心山摩崖》碑,两通碑布局一北一南,相互呼应,其凿刻设计、凿刻工艺基本相似。因此,笔者综合两次考察情况后初步认为:《砦约摩崖》碑凿刻于南宋末年的可能性更大,也是一通宋碑。

鸣谢:部分配图和航拍图片,由吴岳辉、李八中拍摄提供,特此致谢!

二〇二一年四月六日

作者简介:陈廷德,兽医学士。曾先后担任威远县畜牧食品局副局长、高级兽医师,县政府副县长,县政协副主席等职务,业余致力于威远历史文化研究。

话说穹窿(五——七)

吴岳辉

五、名胜古迹和采矿遗址

穹窿地貌上有不少名胜古迹和采矿遗址。观英滩镇年前神仙沟古部”;新场镇周家沟年前“成汉国”称帝李雄,李雄坡石梯路;古佛顶古道;穹窿百余座山砦古砦;高顶砦巨幅神龛;碗厂镇五代十国后汉高祖刘知远48个天井;山王镇万岁坟等。穹窿数十处蛮子硐或獠人硐(朝阳硐、唐家山、砦子山、猫儿砦等规模大)还有不少古寺、古墓。盐井、铁矿、煤硐、铜硐、银硐、铁炉、古道、木炭窰等遍布穹窿。穹窿地含盐余平方公里,从汉代开始打盐井至今余口(仅资中县罗泉古镇就记载口)。穹窿含铁矿1平方公里,从三国诸葛亮冶铁开始至今,带铁的名字有近40处。穹窿含油气平方公里,上世纪六十年代开始至今已钻有气井口。

穹窿地貌上工业文化厚重古代战事多多

一是探开采盐历史悠久这多年来以罗泉镇为中心井架林立,盐灶星列,成为“天府之国”生产岩盐的重要基地。罗泉镇的盐业开发历经汉朝、三国、至清朝、民国年间,罗泉镇盐业规模大盐质好,罗泉盐年获巴黎世界博览会金奖,品质号称天下第一。其产盐历史较盐都自贡尚早五百多年。

二是铁矿硐遗遍布铁山含铁矿1平方公里,经过多年硐采,遗硐遍布山野;威钢20世纪初开采铁矿冶铁炼钢至20世纪末停釆。冶铁炉遗址:两河镇相合村炉(铁)堆子、荣县铁厂镇铁厂坝炼铁炉、青峰砦红豆坡炼铁炉、连界威钢45立方米炼铁炉等尚存。带铁的地名:铁炉沟、铁炉塆、铁炉嘴、铁厂坝、铁炉埂、铁路坳、铁厂坡、炉(铁)堆子等数十处。兵工厂遗址:新场镇青峰砦红豆坡、连界镇香龙山下红炉厂、威钢兵工厂等尚存。铸铁钱与铁卫箭遗:小河镇铁钱沟、铺子塆镇付家河铁钱沟、黄荆沟镇黄荆沟秀峰桥“直百五铢”钱出土遗址等。

三采煤遗硐遍地皆有煤遍布穹窿余平方公里,早期捡地皮黑石(煤)作砖瓦民用燃料、近年平硐进入山体平采的、近年有斜井垂井开采的。规模面积最宽产量最多,莫过威远煤矿,硐采多年、掘港10多公里、荣满川外、年产逾万吨。山王镇风丫口四周六沟(弯沟、黑沟、道沟、童家沟、深沟、黄荆沟)20世纪上叶挖煤史的惨烈至极。

四是新场红村油气面大年前开始民用天然气、采炼硫磺;20世纪60年代中叶采气钻井口井,输用地川内外,至今尚有余口井产气。穹窿地质范围内近10年也开采页岩气数十口井。

五是山砦古砦战事多:三国时诸葛亮七擒孟获之战;公元年李雄平定战乱,之前挖矿冶铁与当地人尤其是獠人成常战拉锯战近一千年;南宋末余玠筑砦抗蒙持久战50年;年张献忠率四川农民起义军被歼后清剿30年;至年李永和蓝朝鼎农民起义,清末年廖观音等白莲教、红灯教农民起义等;可谓战事未断。

六是“宝溪河”名贯朝野:新场河、连界河、罗泉河均传为“宝溪河”,由于地藏石灰石中含有方解石,曾将“发光发亮”似宝贝的方解石送于当朝皇室而命名。

六、名山名水

穹窿地貌中岷沱二水系分水岭,俩母山主山脉35平方公里风光无限;俩母山,群山之母,众水之源,仙家之地;鸡冠石,天星桥,烈圣墩,云头顶,福顶,芦高山,二峨山,石牛山,老君山,仙人山,白云山,山不连山,山外有山,情怀各异;宜兴砦、仁和砦、向家砦、坛子砦、食禄砦、牛头砦、青峰砦、左家砦(仁荣)、高顶砦、凤凰砦、登云砦、人砦、牛砦、肖家砦、大刀砦、牛峰砦、白牛砦、蒋墩子、五堡墩、汪家墩、云台砦、小砦子、凤凰砦、古佛顶古道、猫儿砦、砦子山等,天然屏障,猴猿难攀;五梅花、骑龙坳,人间仙景:长沙坝、葫芦口、嗡水槽、倒流水、锅儿凼、响潭子、关马沟、一碗水、嗅水河、石板河等各具特色,妙趣横生。

七、峡谷风光

穹窿核部峡谷密布,共58条,其中,南向33条,北向10条,东向7条,西向8条,峡谷深切,沟壁垂直,沟底平缓,弯延曲折,最壮观的兴隆场大峡谷52公里;峡谷内有构造型天坑:兰厂沟、陈家沟、盘家沟、纸厂沟等;状似“方形山、桌面地”天然屏障的山砦古砦密布于俩母山、高顶砦、五堡墩、凤凰砦、老君山、双古镇等地。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吴岳辉,专注穹窿文旅,编著出版《情系穹窿》等,四川省科学技术协会注册科技工作者,内江市委宣传部、市直机关工委、市委讲师团等五单位特聘“内江大千流动讲堂”讲师,威远县政协特约文史研究员,威远县人大副处级干部,现已退休。

仁寿禾加镇五龙山的来历

唐建华

仁寿禾加镇的五龙山,位于荣威山脉的起端,整个山形属于穹窿(也有做“穹隆”的)地貌。这种地貌就像天空一样,呈中间高四周下垂的样子。通俗的讲,就像一口倒扣的农村以前使用的铁锅。这种地形大约在一亿多年以前就形成了。整个荣威山脉的穹窿构造特征是南陡北缓、西窄紧、东开阔。穹隆地貌地区具有资源独特性和富集性特点。

禾加五龙山的穹窿地貌,沟壑纵横,方山壁立,峡谷幽深,是探险,徒步,观景,怀旧、洗肺的好地方。五龙山最初不叫五龙山,而是叫穹窿山。

五龙山名字的由来是源于这样的一个传说。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人开始在禾加穹窿山这片神奇的土地上耕作生息。禾加穹窿山什么都好,唯一的也是最大的缺点就是缺水。生长在这里的穹窿山人完全就是靠天吃饭,年代好一点,辛劳一年下来,还勉强能够填饱肚子;遇到雨水不调的年月,别说种庄稼吃饭了,就连一口饮用水都喝不上。

当地老百姓一代代人就在这种靠天吃饭的环境下艰难度日,生活过得非常艰辛。但勤劳,勇敢、顽强的穹窿山人又一直深爱着这片土地,尽管生活艰难,他们依然舍不得搬离故土,到他乡另建家园。

有一年,天气特别干旱。以往的干旱年代,一般都是一段时间干旱过后,就会多多少少降落一点雨水来滋润,人们还能勉强度日,可这一次天旱,一连几个月天上没有下一滴雨。穹窿山的老百姓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年,可来年又接着干旱。这下老百姓种的庄稼全部旱死了,颗粒无收;饲养的家畜没有水喝,也在一天天死掉,山上的野生动物也死的死,逃的逃。最后,老百姓连自己吃的水也找不到了。

穹窿山的老百姓眼看要遭受灭顶之灾,大家纷纷推荐各族的族长,组织大家向上天求雨。整个穹窿山的人都聚集起来了。他们在穹窿山最高的山顶摆好祭祀的贡品和香蜡钱纸,举行隆重的求雨仪式。大家跪在地上,祈祷上天降雨。但天上仍然没有下雨。

九九八十一天时间过去了。天上的玉皇大帝终于得知了穹窿山的旱情。他看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降雨的老百姓非常凄惨,勃然大怒,马上命令东海龙王到天庭。东海龙王来到天庭,玉皇大帝先把龙王狠狠了一通,然后命令龙王马上安排禾加穹隆山的降雨事情。龙王说,他立马回去就安排一个儿子去禾加穹窿山了解情况。

玉皇大帝不同意,说穹窿山的老百姓早已苦不堪言了,你龙王那么多儿孙,派一个儿子去,怎么得行,必须多派几个去,要尽快解决当地的干旱问题。

龙王领命回到东海。龙王对他所有的儿子一个个都是成天无所事事,贪玩好耍的。这次如果派去的龙子少了,怕是忙不过来;去多了,他们又正好一起玩耍,耽误正事。要是再搞不好禾加穹窿山的治水,那是无法向玉皇大帝交代的。经过左思右想,龙王决定这次派五个儿子一起去,各司其职。五个龙子不多不少,也正好对应了民间的种植的五谷,搞好了就是五谷丰登。

龙王的五个儿子带着各自的虾兵蟹将来到禾加穹窿山,分别在五个山头扎营驻扎。刚到时,五龙被当地的干旱缺水状况深深震撼,决定一定要好好求雨治水。他们也分别去拜见了雷公电母,风神雨神,说明穹窿山的旱情。

可没过几天,龙王的五个儿子,就恢复了在龙宫里的贪玩好耍的本性。五兄弟经常聚集在一起,饮酒作乐,今天这个山头,明天那个山头,渐渐地把为穹隆山求雨治水的事忘掉了,而且他们还觉得现在远离东海,没有人管得了他们。

不仅东海五龙贪玩好耍,他们手下的虾兵蟹将也跟着懒惰不管事。穹窿山的老百姓依然饱受干旱之苦,很多人撑不下去了,失去了生命。

玉皇大帝很快又知道了这个情况,非常气愤,急忙把龙王招到天庭,训斥后并要龙王马上回去督办。龙王因五个不争气的儿子爱训斥很是气愤,他派自己的侍卫赶到穹窿山,通知五个儿子,必须在三天之内解决穹窿山的干旱,否则全部就地斩首。

穹窿山的五个龙子这时才知道自己惹了大祸,赶紧忙着降雨治水。三天不到,天空果然风雨大作,穹窿山久旱逢甘霖,人们在雨中载歌载舞欢呼。

雨一连下了几天才停下来,天空又放晴了。由于五个龙子匆忙求雨,没有做好治水的相关事情。天空下雨,,干旱一时缓解了,但那些雨水哗哗的流走了,没有蓄积起来。雨过后不久,旱情又来了。五龙的贪玩好耍,彻底惹怒了玉皇大帝和东海龙王。龙海龙王下令,穹窿山的五个龙子及其虾兵蟹将永世不得回到仙界,永世不得离开穹窿山,一直要在穹窿山负责那里的风调雨顺。

为了给穹窿山的百姓供水,五个龙子分别化着了五座山头下面的山洞,常年流着溪水,供老百姓随时使用。其他虾兵蟹将也分别在山上化着各种各样的石头,守护在穹窿山。

从此,无论天气多么干旱,山脚下沟谷的五个山洞常年都有水流出,尽管山上使用不方便,但总比没有水好多了。这五个山洞就是现在的康家沟,梅子沟,伍家沟兰家湾龙五沟(高屋基)。穹窿山的老百姓为了感激五个龙子的恩情,就把这些山洞叫做龙洞,因为有五个龙洞,就把穹窿山也改成了五龙山。五龙山也寓意着五条龙治水。五龙治水,风调雨顺。从此,五龙山的称呼一直叫到今天。

有了五个龙洞的水,五龙山的人们在此世代繁衍,人口也越来越多。人们在山间种植庄稼,获得粮食,在山上狩猎,获得美味佳肴。如今的五龙山,山清水秀妩媚优美,有神奇的卡斯特地貌,有怪石嶙峋的奇峰山峦,有漫山遍野的植被密林,有成片祥瑞的紫桐花、有洁白无暇的山茶花……到处是奇珍美景,成了远近闻名的世外桃源和隐世原乡。

后来,还传说杨五郎曾在此练武,有人还打算改叫五郎山,但大家最终还是没有答应,坚持使用五龙山,还在五个山头修建了寺庙,用来朝拜纪念。(此文系根据当地部分百姓流传故事编写,不具有科学依据。)

作者简介:唐建华,男,四川省仁寿县汪洋中学英语高级教师。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仁寿县作协副主席。文章散见报刊。

仁寿县飞凤山洞庙记

林培安

位于仁寿县汪洋镇新河二组(原属松峰乡)的飞凤山(百度标为飞红山),因整体山形酷似凤凰,故名。

飞凤山它是远近闻名的山,一座神秘的山,一座我向往的山。

平时路过只有远望,没有上去。但每年清明节都要围着飞凤山转一圈,因为我们的祖坟在陈家沟、老虎沟、凉峰垇等地,为先人扫墓是必须的事。

从回龙场经和尚岩过河直奔飞凤山,在山下向一八十多岁蒋老伯问路时,恰巧他就是飞凤山庙子的经管者。他的家在山下,二十多年前就负责飞凤山洞庙事务。蒋老伯身体还不错,听力也可以,说话稍大声点就能听见,我们边走边聊,原来仅几条小路可通山顶,今年二月推了一条泥土公路,还没硬化,我们沿路上去,两边杂草丛生,绿树成荫。在陡峭的山路上几经迂回,公路己到尽头,距庙子还有两百余米没有修通。为什么没有修上去?我问。蒋老伯说,因为要经过墓地后方,墓主后代不让修,害怕断了龙脉,对家族、后代发展有影响。

我们从庙子左方进去,映入眼帘的是庙子整体格局,正庙三间供的都是菩萨,右厢房也供有很多菩萨,左厢房是供香客歇息之处,院坝里有焚烧钱纸的石塔和石炉。庙子建筑即有老修,也有后配。正庙后方是一巨石,工匠将石壁掏成长约4米,宽约2米,高约1.5米的石洞,并在洞内雕以各种菩萨,庙子倚巨石而扩建,称为洞庙。正庙左右两墙下端由两米高是条石彻成,上面刻有捐款修庙人名单及金额,两边墙上石刻纪年分别有乾隆、道光、咸丰、光绪。正庙左方立有两块功德碑,由于年代久远,石质己风化,字迹不存。一块题为《复兴飞凤》碑,下方是捐资人姓名等。另一块为《重建标龙》碑。碑上纪年为乾隆四十九年。按石刻纪年来看,飞凤山洞庙最早年限为乾隆四十九年。

虽几经修缮,但年代久远,石质风化。为保存古迹内容,便于研究当地文化,将石刻文字整理著录于后(见文后附录)。

大凡名山,都有很多美丽的传说,飞凤山也不例外,有飞来石、蛙跳石和二郎神送猪的传说。

1、飞凤山来历及飞来石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瑶池一凤仙私自下凡,见大地青山连绵,巍峨挺拔,群峰林立,沟壑纵横,惊叹人间美景,嬉戏于山水之间,由于过度迷恋,误了返回天界时辰,只得滞留人间,后又几度想叫南天门,惹怒了玉帝,掷下一巨石将其镇住,风仙拚命挣扎,欲展翅膀,又一巨石飞来,压住翅膀无力动弹,若干年以后凤仙化成了一座大山,就是现今的飞凤山,远看此山神形皆像,有凤羽、凤爪,山的逶拖处地名曰凤嘴。后来,人们在巨石凿洞雕佛,成了洞石庙。另一巨石高两米多,约百吨左右,就是当年压住凤翅之石,人们称其为“飞来石”,巨石呈方形,石头上中间有一凼盛满了水,凡是人们爬至巨石之半,石头微动,凼里的水便要溢出来,这也是飞凤山奇观之一。只可惜上世纪八十年代,山下一农户建房把飞来石打掉了。

2、蛙跳石

在距洞庙下方约50米处,岩壁上有一石头形呈蛙状,是飞凤山自然景观之一。相传在远古时代,飞凤山附近常年干旱,一年数月无一雨,百姓无法劳作,且饮水困难,乡人就在洞庙处祈祷上苍,当夜,山下乡人听见山上不时传来蛙叫声,第二天清晨,数名乡人上山寻蛙,只见一清泉从一蛙形石中汩汩流出,解除了旱情,乡人便以蛙跳石呼之。蛙跳石后山形不高,且无来水,无论天气怎样干旱,此泉源源不断,乡人生病者饮泉便愈,视其为神水,也算一奇迹。便将蛙跳石供奉起来。

3、二郎神送猪

飞凤山洞庙香火旺盛,常年烟雾缭绕,仙气十足,特别是每月初一和十五这两天,慕名而来的香客都来进香许愿,热闹非凡。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二郎神来到人间见飞凤山人山人海,为探究竟,变成凡人模样,排入上山香客人流中,进入洞庙一看,全是自己认识的神界菩萨尊像,自己的像也被供奉起来,心里非常高兴。但当他看到准备的几百桌午餐没有肉时,怔住了:民间老百姓尊敬我、供奉我,生活却这么清苦,没有肉吃,起了怜悯之心,便暗地里施法,不一会儿,一群肥猪从山下自行游到庙外,从此人们才有了猪肉吃。

飞凤山古有传言:“嘉定不敢打五更,飞凤山不敢点爱鹅灯”。天气明朗时在山上可见峨眉山金顶。飞凤山洞庙在古代屡次扩建和维修,文革时期被人为破坏,石刻佛头全毁,洞庙遭炸药炸垮。上世纪九十年代至年,乡人自发捐资修复修复部分庙宇,洞庙在4年被列为仁寿县文物保护点。后经化缘,0年,洞庙完全得以修复。

年5月7日于回龙场初稿

年8月17日修改

附:

1、重修飞凤山洞庙略

仁邑治南百一十里有飞凤山者,得名不知何日。想古前辈以其形类飞凤名之,也登临上,原有巨石苍苔古少洞,有神像在焉,四面环以山水,下临无地,真一叶发祥祖山,每欲晴雨当先雾露祥复如盖,自来里人祀斯,祈祷辙应,最著者在前远而难稽偤忆。

国朝乾隆四十八年,夏旱数月,乡人共祀此山神降骑脚,刻时灵雨大沛越,明年共建庙庭,岁时祭祀诸神以为常远。道光甲午,仁寿邑候马少戏告生重修县志,采诸名山与事考,着以飞凤列载邑乘,噫嘻有此志,而山之名、神之像、人之僳自是为三不朽矣;然而,飞凤之名非偶然,哉古昔盛时,凤凰来仪或鸣,峻山巢阳阁,虽因应运罔弗,因人入僳要由地美理固然矣,兹山以飞凤名者九十给嶽获之,降神安知继此要流奇秀也乎。岁在咸丰初年,史叔平先生来宰斯土,振兴百废,首以祀神治民为急务,保甲成治,正长各俸,德政每就山庙公听宣讲。

圣谕,众见斯庙颓废,欣然新之,是不独堂楹洁修可历俎豆于四时且廊无宏厂,便兴学校于斯,也以时聚神人处修化事讲,让兴仁教化而颓靡振一日肇以百年焉,夫百年树人犹之,十年树木成材成德赖兴一举。诸公严功匪浅,后有作者应知其中,必大有人以维持此山於不陇戏,於可以兴起矣。

儒学生员张含英序

咸丰二年秋月朔日虔士唐生恬刻

2、功德石刻记(1)

劲悬南园百里陵阳古治之,飞凤山祟嶐巍峩,岩穴之中刻有神像,于乾隆四十年,以及道光元年,民遭大旱,神降骑脚,抻威浩荡,显应方境,前辈人等建修庙宇,装塑神像,至今年远,神像虽有而无华丽,所有领首叩化乐捐装彩,捐资人...

咸丰二年六月二十七日立

3、功德石刻记(2)

帝君曰:创修庙宇非仁人不能也,培补庙宇者成其人之美也,今有唐明盛募祀,诸君培补内塑东嶽灵官像,目指资之名录于后,总首唐明盛,损资人.....

光绪二十九年十二月十五日立

另附光绪三十年二月初五立

4、功德石刻记(3)

从来求庇佑者,皆赖乎神。而贵神灵者在于人健全,无感悟之道,而常欲其庇佑之,淉此必无理矣,我昔飞凤山,昔创宙宇神像森列四境,祈天祷雨屡有威灵,远近让災邀福,当多显应于乾隆四十年间,旱魃为虐,禾苗尽成枯稿之象。众姓?诚祷求立???于庙神,则先示雨期,不数日而洪雨充足,于道光元年,天色炕煬,密雲不雨,我等亦复虔诚恳求神又先报大雨,时行之期,可见神之庇佑甚多矣,奈貌庙创自前朝,历有年所风霜雨雪,难免朽坯栋折坏崩,急宜修理为大之成一木难支,十狐之腋,聚乃成裘约方境,众善者齐聚商议,正殿虽然宜修功,亦犹可缓,惟下殿两廊砖九磔,修理在所宜急,化缘订像,薄募化四乡,殷实善士捐资,乐输共劲勵事,将上下两殿、东西两廊并复重修,工成告竣,劲补著石名标千古,福果永存矣是序。首总:唐文德捐资。

5功德石刻(4)

由于石刻损坏严重,内容不明,只能看清“道光二年记”几字。

◎老家龙门阵◎

挑脚价(下)

胡代禄

巾帼不让须眉

四十几年前,威煤少女有别于其他地方,她们不仅仅是美女,有的还是准挑夫,同学光荣就算一个。

光荣一家,六朵金花,前三朵都是准挑夫,光荣是第3朵,她10岁就和12岁的二姐去四块田挑脚价,都是第一次去挑。

二朵小花初出茅庐,又不识路,天才微微亮,但更有早行人,男女向导络绎不绝。到了四块田,光荣挑10公斤,二姐挑12公斤,她俩都用右肩,沿着骡马都没法通行的山路,挑挑停停,停停挑挑,歇了无数次,用了2个多小时,硬是把煤炭挑到冰栋岩下马路边的堆煤场,光荣挣了5分钱,二姐挣了6分钱。那时四块田的搬运费是:5厘钱1公斤。

光荣和二个姐姐一挑就是好几年,光荣作过回顾:我10岁就和12岁的二姐到四块田挑脚价,我一直挑到18岁高中毕业,挑到后来,我挑得起50公斤,一天要挑二、三趟,比两个姐姐都挑得重,我妈最喜欢我了。

光荣能从六朵金花中脱颖而出,很不容易,更不容易的是,一次挑50公斤,一天挑两三趟,超过不少男生。

拿我们初中班的男生来说,我只挑得起四十几公斤,一天只能挑一、二趟,文平、志平、茂金、庆明、旭辉也是这个水平。身高一米七几,有“黑熊”之称的永栋说,他下乡时挑粪上山,差点把脑壳压到肚皮头,这是大实话。

高高大大不等于挑东西就厉害,只要不是经常挑重担或脚价,个子大的帅哥美女都当不到光荣。我算了一下,不及光荣的帅哥在我们班就有七人,占男生的四分之一。

秀芳也是六朵金花中的一朵,另外5朵是她的邻居,都是威远煤矿初级的。她们去四块田挑脚价都是同去同回,每天要挑三趟,每趟50公斤。挑到后来,那5朵金花或下乡了,或工作了,秀芳就一个人去挑,一直挑到25岁,还挑出了自己的嫁妆。

秀芳说,我25岁参加工作,27岁结婚,我的嫁妆如铺笼罩被都是我用挑脚价的钱自己办的,新铺盖还是我自己缝的。

挑脚价还很吓人。凤琴刚去四块田挑脚价时,上下手爬崖都吓得哭,可不挑不行啊。她家六姊妹八口人,她又是老大,家里只有父亲一人上班,她的父亲是井下瓦检员,下班后还要去挑二三趟。

起初,凤琴都要父亲帮助,去的时候父亲帮他把空箩筐带下手爬崖,返回时又帮她把煤炭挑上手爬崖,她再接着挑,挑了十多天她才单飞了。

凤琴越飞越高,一趟要挑50多公斤,一天要挑三趟,到她考上高中,还是一样的挑。每天凌晨两三点,凤琴就出门,肩扛萝筐,手打电筒,随着三三五五的人群到四块田排队装煤,一般要看得见了才过秤,但有时也有例外。

凤琴说,发货的有一位姓黄的阿姨,心很好,经常天没亮她就打着手电筒过秤,好让我们早点挑起走。我们打手电筒时,要用前面的手拉着绳索,用后面的手打电筒,这样才行,农村的连电筒都没得,都是在前面的箩筐上挂一个马灯照路。

凤琴挑脚价很有规律,早晨挑了一趟再回家吃早饭,吃了就去学校上课。到上午最后一节课时,她的一只脚早就伸到课桌外,一下课就第一个奔出教室,回到家就生火烧水,米淘好,一斤半米,菜洗好切好,下了米就走,有时带二个馒头,没带馒头家里就把饭留在锅里,她家八口人主要吃菜稀饭。凤琴把煤炭挑回来,吃饭都是快扒快吃,又赶回学校上下午的课。

下午一放学,凤琴又是第一个奔出教室,又去四块田挑煤炭。近年一个女同学回忆说:我记得凤琴挑脚价很厉害,跑得很快,挑的又重,那时我们都在读初中了,当时我好羡慕她的劳动力哟,真的是很羡慕,觉得自己太无能,凤琴体力太好了。

凤琴回答说:不是体力好,而是姊妹多,家头穷,我又是老大,没得法的,挑了1分钱还用不到哦。

金花之冠,要数同年级的谭氏姐妹。四十年后,文平感概地说,四段的谭氏两姐妹最亡命了,都挑50公斤,一天要挑三、四趟,下小雨都还要去挑。

需要说明的是,我的家乡是丘陵地区,山路多是土路,下雨是比较滑的。可谭氏姐妹的说明是:下雨天挑脚价的人少,又不排轮子,走拢就可以挑,路上小心点就是了。

那时的人都知道,走滑溜溜的路,不是小心就行了,要有技巧,这技巧只能靠实践,无法口传师授,而挑着重担又如何防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我多次看到,我们班的秀芳、凤琴,桂琴、菊芳、永健,挑起50公斤煤炭爬上手爬崖,矫健地行进在难行的山道上,她们一天能挑三趟。在威远煤矿初级的16个班中,每班至少有5个女生具有上述能力,占到各班女生的五分之一以上。

作家张敏说:他在发育的时候只能以瓜菜代粮,个子没有窜上来,身高只有1.62米,成了三等残废,个子不高,也就没有力气。而上述女生除极个别外,都不足1.60米,大都瘦弱。那些年,“妇女能顶半边天”,她们付出的更多,连含苞待放的少女,吃的苦也一点不比男生少,她们是人敬神钦的伟大女性。不知不觉,几行字滚上心头:

是你们撑起一半苍天,

是你们背负大半苦难,

是你们让职场升华,

是你们让男儿奋发,

巾帼不让须眉!

脚价烙印

脚价担子梆重,压身压心,压下深深的烙印。四十多年后,老同学说起挑脚价总有一种莫名的激动,都能细细摆来,就像摆昨天的事,帅哥们摆得格外起劲,但都是大老爷了,还是让资深美女先表现表现。

利珍说:我13岁就和老爸去四块田挑脚价,我挑脚价把两个肩膀都磨破了,还磨出了茧巴,两个肩膀从磨掉皮到长茧巴很要些天,还不是一样的挑,完全是痛出来的。

桂琴说:我挑脚价也把肩膀磨破过,由于经常换肩,扁担把后脖颈磨起了一个包,现在都还在。

秀芳接过话题:我还是呀,我挑脚价时,由于经常换肩,后颈杆肿了,要落皮,我就用手去撕,有人劝我不要撕,说撕了后颈要起包,我没听还是用手去撕,后颈杆就起了一个包,现在都还看得到。

我偷偷望去,她俩的后脖颈确实隆起了一个小包,和农民的一样。那些年,农民常挑重担,经常换肩,扁担在后颈部磨来磨去,后脖颈逐渐隆起成了一个小小的鼓包,这个小包是厚厚的肉团,也就是疙瘩肉。我想,后脖颈隆起的疙瘩肉是劳动所致,应该无损于女同学的美丽吧。

菊芳说,我挑脚价不是一趟挑1担,都是“搬鸭蓬子”,也就是一趟挑2担。我先把1担煤炭挑过二三百米,又走回来挑另一担煤炭,接着又把一担煤炭挑过二三百米,又走回来挑另一担,反反复复地挑,一趟就多挑了1担,当时我还很高兴,觉得节省了时间,但累得吐了血。

菊芳永远记得,那天四块田的煤炭发得晚,都7点了才过完秤,她加快速度拚命地挑,就比平时累多了,把两担煤炭挑到堆煤场倒掉后,顿时吐出一口鲜血,那血又咸又热。紧接着她又往学校赶,还好没再吐血,但走得脸红筋胀,汗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班主任李其禄老师觉得奇怪,大声问:你干啥子去了?

菊芳能说什么呢?就像我们的父辈——煤矿工人们,他们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累,他们能向谁说呢?他们说过吗?菊芳默默地走进教室,默默地听高中数学课。

还好,菊芳以后虽然还是一样的“搬鸭蓬子”,但都没再吐过血。

小小的人儿,都有最深的记忆,而德才的记忆是,她妈妈有时会单独慰劳六姐,给六姐炒碗蛋炒饭,或下碗鸡蛋面,那时的蛋炒饭叫“金包银”,鸡蛋面叫“黄金面”,都是无上佳肴,她和八妹、九妹一年四季都吃不到几次,只能在旁边羡慕的望着,不停地吞口水,但她们仨没有一点怨言。

德才说,我们六姐又瘦又小个,13岁就去四块田挑脚价,挑了好几年,第一次挑的是14公斤,有一次她在手爬崖换肩,身子晃了一下,差点摔下崖去,真是命大,她挑的每1分钱都要交给妈妈,看到她吃独饮食,我也很想吃呀,那时的蛋炒饭、鸡蛋面好香哦,但我不妒忌,也不流口水,我晓得六姐辛苦得很,是该吃好一点的。

说了美女,该说帅哥,他们挑得更重,烙印更深,有的迅即发生,有的却很隐匿,要多年后才愈来愈明显,同样的烙印,有的有端倪,有的无迹可寻,有些烙印甚至烙在所有人的心上。

远明虎背熊腰,剑眉朗目,以至于几十年后,他的准女婿第一次见到他,被惊的眼睛发直,人完全木起了,久久说不出一个字。远明是我班的第一力士,挑脚价干重活的时候就不会少,初中毕业后他下乡当知青,5年后被招到“大集体”,先是在搬运队干,后来是搬运队的头儿,重活更要争着干,被评为新长征突击手。后来他带队到外省安装洗煤设备,可能是过分劳累,觉得腰痛,愈来愈重,不能直立,起床都要人扶,但他没去治疗,还是每天弯着腰坐二三个小时的客车到厂里去操作设备,回家乡后被诊为腰椎间盘突出。

一觉醒来,依然清瘦的树明发现糟了,不能翻身,不能下床,腿脚一动腰部就剧痛。他拿出军人气概,忍痛把双脚挪到床边,拼力下床,哪知咚地摔在床下,他再忍痛把双脚拿上床,慢慢退到床上,早就汗流浃背了,只能俯卧,一动就痛得汗水直流。家人在他背上打了火罐,医院,被诊为腰椎间盘突出。医生问时年50岁的他,年轻时有无征兆,他怎么也想不起。其实,他读中学时常挑脚价,下乡后常挑重担,这些应该就是腰椎间盘突出的发韧吧。

那些年,我们干活非常亡命。卸石灰时,白白的生石灰粉像满天飞雪,无孔不入,戴着口罩,牙齿、鼻孔也会渗血;倒浓硫酸时,强烈的刺激性臭味直熏眼睛、鼻子,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要是将浓硫酸倒在身上那就更惨;去捡供应煤炭时,方煤车刚把煤炭倒出,大小煤炭还在斜斜的煤堆上翻滚,但见黑尘弥漫,挑炭男女蜂拥而上,没有一人戴口罩,都想检到金刚炭,金刚炭肯燃耐燃,抢完煤炭就只剩下两只眼睛在转;不知道劳动保护,久而久之当然会有烙印。

辛酸过去,就是甜蜜,挺过苦难,就会出头。可有一些同行却永远没有这种机会了。一个小青年,在煤尘中大战持久战,竟患上了三期煤肺,也就是矽肺病的晚期,矽肺是矿工的常见职业病,也是最主要的职业病,过去和现在都占到职业病的90%左右,依照当时或现在的劳保规定,若是职工可立即病休,并领%的工资,医药费还全报销。当然,非正式职工不在此例。

这个小青年,晓得三期煤肺的严重性,他还是加入到挑脚价的行列,1天要挑二趟,每趟四十几公斤,以此方式度过生命中的最后一二年。

更让人悲痛的是,初73级二连五排(当时实行军事化,排相当于班)的郭文新同学,在挑脚价途中突发心脏病去世。

挑脚价的烙印还有很多,哪里说得完哟?

作者简介:胡代禄,男,年生,威远煤矿高75级学生。年考入泸州医学院中医系,于医院退休,曾出版中医专著3部。

外婆的澎湖湾

邹德成

高顶古寨,树木参天,郁郁葱葱,风景秀丽。从高顶寨腰寨门下来便是阴阳山,山角下是原玉林公社乡政府所在地。山湾旁有一个庄户人家,那便是我外婆的家,是生我养我母亲的出生地,也是待我们如子,亲如父母的舅舅,舅娘一辈子生活的地方。这里叫碾子坝,一个大冲地势平坦,物产丰富。左前方是骑龙庙,右前方是天马峰玉皇庙,中间有一座碧波粼粼的徐家沟水库,还有一条由越溪经玉林到俩母山,连界公路从屋前蜿蜒而过。这条路也可经玉林桥后向右转经三星桥,五皇庙到仁寿汪洋。一条发源于俩母山的玉林河从坝上穿行而过。早前这里十分热闹。有乡政府办公大院,公社卫生院,农机站,供销店,还有朗朗读书的玉林乡小学和中学。每一天来来往往的车很多,晚上汽车灯光也把外婆家的房子照得透明。

也许外婆家的屋基背靠巍峨秀美的高顶寨的缘故,我的外公,么外公,几个舅舅都是身材高大,十分英俊的男子汉;外婆,幺外婆,几个舅娘也十分标致;我的母亲,姨娘和两个表妹身材也一样高挑,美丽出众。母亲是兄弟姊妹中的大姐,很能干贤惠,为父母的掌上明珠。当逢年过节,生朝满月的时候,母亲就带着我们四姊妹回娘家感受外婆的温暖和舅舅姨姑的热情。分家后外婆随三舅生活,二舅搬到农机站打米房旁边。我第一次戴上红领巾去外婆家,二舅晚上到三舅家很高兴地看望我戴红领巾的样子。十岁那年外婆和小姨给我买了人生第一双胶鞋,现在都觉得很温暖。外婆的家是充满了爱的港湾。

母亲英年早逝,不到40岁那年告别了心爱的丈夫,告别了痛爱她的亲人,丢下了四个还幼小的儿女,最小的儿子还在吃奶。外婆心如刀绞,心痛外孙来到邹府帮助料理家务,但母亲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不久她也卧床不起。第二年深秋也离开了人世。父亲自解放后一直当生产队长,一当则几十年。母亲去世父亲是最痛苦的,生活的重担,四个子女的抚养,全队的生产安排等里里外外,忙前忙后,马不停蹄,辛苦劳累。心里的苦水和眼泪无处说,只往肚里咽。好在父辈兄弟和叔娘给予了充分同情和帮助,度过了艰难困苦的岁月。

在我们四姊妹心目中永远忘不了三舅舅和舅娘像父母一样关爱我们。他们家人口也多,三个表弟,两个表妹,经济条件也很差。但对人就是热情大方,无时无刻不关心着我们,甚至有时比对自己的儿女都好。记得小时候,我们春节,暑假都要到他们家耍上一段时间,吃饭时常常在碗底“埋地雷”。舅娘把一个炒鸡蛋放在碗底下面,上面用白米饭盖着。这种待遇比我们小的表弟表妹是没有的。吃起来真香啊!感觉好甜蜜,好幸福啊!舅舅家离乡政府很近,每一次公社开队长或理论辅导员会,舅娘把饭煮好,让舅舅或表弟到开会地方把父亲,大爷,她的姐夫唐于友,还有我请到家里吃饭。他们热情好客,真诚待人好感人啊!舅娘还用农闲时间纳布鞋送给我们,穿在脚上,暖在心上,舅爷如父,舅娘是娘,处处都温馨。

他们的一生经历了不少坎坷,经历了不少的磨难。年三舅出了重大车祸事故,脑门骨撞凹,险些丧命。从此不再有正常人那样的思维,这对家人打击是非常之大的。幸云谦在越溪中学读高中,成绩优异,有望考上大学,为此不得不放弃学业回家劳动。舅娘是一个集美丽,聪明,贤慧,能干,坚强于一生而又爱面子的女人。她把所有的痛苦埋在心里,既要照料受伤的丈夫,又要照料家中的儿女,主内主外,所有的重担全压在她的肩上。她也是九死一生的人。曾两次上高顶寨割草从悬岩上摔下来,一次背篓垫底,一次掉在树杈上捡了一条命活着。第三次是年8月份,我刚转业回威远不久,她和三儿子幸卫忠从越溪乘客车到威远来看我,准备第二天到自贡看病。当时这条路还是一条没有改造的老路,客车行至新场华富桥下面几个大S型路转湾时发生了车祸。客车翻了三次致20多人受伤。她母子俩都在其中。当晚得知消息后,我和唐西容医院外科,人满为患,过道上也住满了伤员。三舅娘头部受伤,幸卫忠腿部受伤较重。重伤在手术室抢救治疗,轻伤在病房和走道上做包扎处理。幸卫忠手术时恰遇停电,我打着手电筒照医生手术,唐西容则护理舅娘,一个月左右基本痊愈。也许她一生心底善良,做了不少的好人好事,感动了上帝,感动了菩萨,三次遇险生还,不得不说是罕见的奇迹。

舅舅舅娘是天生的一对男才女貌,佳偶天成,夫妻恩爱一生。他们这一代人都是受穷受苦,勤劳苦干,节俭持家的一代人,付出的更多,享受的更少。当把子女养大成家立业的时候,他们也老了,身体也累垮了,各种各样疾病缠身,生命也走了尽头。三舅在72岁那年去世,三舅娘也于年清明节前走完了她艰难而又传奇的一生。她象母亲一样痛爱我们几姊妹的往事伴随终身,也会永远铭记于心。她离开我们整整一年了,以此缅怀舅舅和舅娘,愿他们在地既为连理枝,在天仍做比翼鸟。

年3月23日

◎淡泊散文◎

广元有个柏林沟

曾庆渝

四川北部有个广元,广元东边有个柏林沟。

柏林沟最吸引眼球的是柏林湖。3·9平方公里的水域,浩浩淼淼,波光粼粼。成群的白鹭、苍鹭在湖面上飞来飞去,你呼唤我,我招呼你,盘来旋去,卿卿我我。丰茂的水草婷立于湖边岸脚,飘飘摇摇,悠悠闲闲,絮絮叨叨,情话绵绵。湖岸的林木连绵不绝,松树、柏树、杂树、青藤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日夜讲述柏林沟的故事。

文字记载,柏林沟秦汉时期属葭萌县,算起来已有2000多年历史。开发初期,先民躬耕劳作,在这穷山恶水间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让这块掩映在大山深处的土地聚集人气;农耕时代,百姓靠天吃饭,晴时一身汗,雨时一身泥,侍弄几块田地,收获微薄的成果,食仅裹腹,衣难蔽体;秦汉已降,街镇兴起,驿道连通,商旅晓行,寺庙诞生,清烟缭绕,万民祈福。民国时期,红四方面军建立柏林苏维埃乡政府,革命火种得以延续。

新中国诞生后,柏林沟人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一起抓:人民公社,包产到户,土地山林确权,乡村振兴,社员得实惠;破四旧,立四新,拆庙宇,割尾巴,树新风,讲文明,农民笑开颜。新时代的柏林沟,精准扶贫见成效,振兴乡村有规划,田地广种经济作物,家有余粮,户有盈钱,忙有乡亲助力,闲有打工补贴;男女老少流连音乐图书,广场文化毗邻农家院舍,大妈翩翩起舞不输城里姊妹,太婆欢乐开怀述说家长里短,笑逐颜开氤氲十里春风,感恩政策争相脱贫奔康。

脱贫奔康比较典型的例子是岚黎村。该村是昭化区(县级区)63个重点贫困村之一,地处柏林沟镇西北部,距离场镇3公里,幅员面积5.7平方公里,辖5社户人,其中建卡贫困户就有57户人,全面脱贫目标定在年。村干部热情洋溢地介绍这几年的脱贫奔康措施:按照“三园两点一带”实施脱贫计划,“三园”指建成猕猴桃特色园亩、黎诺花卉苗木产业园亩、改造提升核桃园亩;“两点”指新建高家坡、冯家山两个聚居点吸纳建卡贫困户25户;“一带”指结合乡村旅游发展观光农业,沿村道种植花草果木。为了保证脱贫目标实现,除了用好党的扶贫政策,村镇实行“四方联动机制”,即村集体主导、专业合作社带动、能人大户引领、贫困户参与。全村上下提振精神,铆足干劲,扎扎实实开展工作,三年来,脱贫工作已经成效显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村干部还带我们实地走访参观,让我们切实感受到农村的巨大变化:环境优美,山清水秀,蔬菜有机,瓜果时令,农舍整洁,村民含笑,乡村美丽,家园幸福。

从岚黎村去柏林镇,道路随山峦起伏宛转,沿途庄稼以及经济作物欣欣向荣。扑面而来的柏林古镇苍老低调:窄窄的街道石板铺就,石块砌成高高的台阶,台阶上夯土木石结构房屋鳞次栉比,古朴生香。已有2000年历史的广善寺飞檐翘角,古柏参天,菩萨慈眉善眼,梵音悠远,香火旺盛。虽经风雨剥蚀,人为损毁,但广善寺仍然禅意盎然,蜡烛香火不是迷信,寄托着远近百姓风调雨顺的希冀。与广善寺遥遥相对的是已有2000年历史的魁星楼,一楼穿堂过道,二楼当街戏台,三楼“文光射斗”四字赫然。据说柏林沟出过几任文星,最高官至礼部尚书,叫人刮目。真没想到深山古镇居然出了如此人才,难道风水独好?

还没想到川剧《岚桥会》的故事就发生在柏林沟。相传明代利州卫指挥史魏铎之子魏奎元与兰小姐一见钟情,但女方家庭反对,相约私奔之夜,雷电交加,候在岚溪桥上的魏公子被暴涨的洪水冲走,兰小姐也追随而去,二人化为一对美丽的锦鸡双飞双宿,留下一段千古爱情绝唱。故事类似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结局却完全不同,但追求爱情自由的叛逆精神却烧穿了封建礼教的层层黑幕,给民间留下一道耀眼的亮光。

柏林沟悠久的历史文化和优美的自然风光被越来越多的人发觉并喜爱。近年,多方合力打造柏林沟风景区,柏林古镇街道修旧如旧,保持原汁原味的历史风貌,广善寺、岚黎寺、魁星楼、柏龙分司(衙门)等古建筑得到进一步保护和修缮,兰小姐的夯土木石绣楼依然还在,坨子肉、蒸甜米等传统美食香味扑鼻。近在咫尺的柏林湖聚天地灵气,更是引来八方投资,修起步行栈道,建起亭台轩榭,展示传统的夯土木石房屋村落格局,建成5000亩浪漫樱花谷,依托川剧《岚桥会》的故事铺展古代美好坚贞的系列爱情故事,打造3D彩绘爱情时光步道……精心谋划,精致施工,让柏林湖这颗藏在深山的珍珠焕发出夺目光彩。

尽管细雨蒙蒙,但是游人如织。人们嬉戏拍照,扶老携幼,兴致盎然,雨丝反倒成了柏林沟美景的点缀,将那些开得繁盛的各色樱花洗得鲜嫩欲滴,将古镇的寺庙、亭台、古柏变得飘渺奇幻,将波光潋滟的柏林湖装扮得朦胧袅娜。雨丝飘忽中,“四川柏林湖国家湿地公园接待中心”的牌子更加醒目。

四川广元,地属西部秦巴连片贫困地区。远在广元边鄙的柏林沟,居然藏着令人赞叹的自然风光和人文地理,居然还有流传千古的的爱情故事和丰富文化,不禁让人刮目相看。在乡村振兴大背景下的今天,柏林沟的明天更让人十分期待。

作者简介:曾庆渝,四川省特级教师,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广元市散文学会常务副会长。

童年的六月

李祥科

在我的记忆中,童年的农历六月,不惟火热,更有美好。

美好在于,当时家中的三个主要男人(爹、大姐夫、二姐夫)的生日都是六月。老娘诚守“夫为妻纲”,虽然家境贫寒,却把男人们一年一回的生,做得热闹温馨。

于是,以食为天的我们,就有了对六月的屈指期盼。就有了在六月,打三回牙祭,吃三天饱饭的望眼欲穿。

记得每年的生日饭桌上,都有豆花儿。这不是做生整酒的“必不可少”,而是那个年辰的“只能如此”。

当天清晨,从自留地扯回来现剥的青豆,石磨、柴火,加上娘的手艺,不仅白嫩细腻的豆花儿令人大快朵颐,就是用南瓜尖煮的豆渣,我们几兄妹也很抢食。

六月,正是黄鳝田鸡肥美的季节。而且,买它们不要肉票。因此,每年的生日饭桌上,就都有仔姜爆田鸡或大蒜烧黄鳝。平时,爹是不进灶房的。只有做这两道菜的时候,他才亲自掌勺。每次锅烧热了,爹提起油壶倒油时,娘都会在旁边瞪起双眼提醒爹:“少倒点油……”。娘不是怕油多吃出“三高”,而是心痛爹这一倒,她就要炒好一阵“辣锅菜”。

除了自养的鸡兔,年辰好的时候,还有猪肉。用刚从坡上摘回、带着露水的瓢瓜,煮一锅鲜浓香清的肉汤。爆成翘角宝的座墩儿肉,煸成狗耳朵的灯笼椒,再丢几片嫩姜,撒几粒豆豉,那个回锅肉的香味哟,整倒坎上坎下的人,都流起清口水做深呼吸。

在六月的各种作料中,爹偏爱余香(藿香)。“老幺,去土头掐几匹余香回来”,爹的这一声使唤,至今萦绕耳际。切碎的余香,无论是调味豆花儿蘸水,还是装点蒜烧黄鳝,都能活色生香,安逸得很。

六月,那一桌农家既简朴又丰盛的生日饭菜哟,如果仅用“绿色、有机”来修饰,就太乏人味了。举家团聚,那场景、那亲情、那乐趣,影随我从稚子到老朽,鲈莼之思,情怀难释。

岁月不经老。一转身,爹走了,大姐夫、二姐夫也走了。六月,就只剩下火热,再也没有了美好。

二零二一年农历六月廿八日

马桑河人物记

秋苇

好几年没有回家了。但时时想起马桑河。那是一条宽不过数丈的小溪,从场西头的山沟里流出,与正北方乱山里钻出来的龙溪河汇合,向南潺湲而去。两条小溪碰头处,有一条山梁,名叫高月梁。高月梁象一条巨蜥,从高高的戴天山奔下来,将头伸向了两条小溪。羊子岭这个小乡场就座落在这条巨蜥的头上,童年的小溪清澈透明,水在石滩上流淌,溅起朵朵浪花,汩汩有声。如果是夜晚,月亮从东边的帽合山缓缓升起时,坐在我家的院坝里可以听到哗啦啦的水声。父亲常忧郁地对我说,不该把房子修在这个山湾里,夜里能听到水响的地方叫响水湾,招不来财的。我相信他的话,因当时家里很穷,站在我家的坝里往南望,只见房西的玉泉山和东面的老观山伸出一条条巨臂,错落有致,惊人的对称,似乎有意挽手南行。最南边,横着一条青青蓝蓝的山,山的正中有一个规则的三角形山峰,叫落月山。可我从没见月亮从它山面落下去,而是在它略偏西的三个灶形山峰上下去的。那山残酷地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无数次想:要是能爬上落月山顶向南望,那会看到些啥呢?可如今老了,也没有了却这个儿时强烈的愿望。   落月山的南边是阆中地盘,老观山往南边有一个垭口,远远可以看到一个树木茂密的乳峰状山头,清晨和傍晚,有乳白色的炊烟缭绕,那叫苍城岩,属苍溪县。东北而望,可以看到烽火台似的东岭寨,上边有几棵苍天古柏(可惜文革期间被岭下一个区委副书记砍掉了),那是旧昭化县的辖区。家乡素有牛滚三县水,鸡叫四县鸣之称。从落月山南行不到三十公里(小路)就是阆中,翻东岭寨到苍溪,小伙子也不过半天功夫。可到本县城普安,就足足六十多公里路,刚好是一个男人一天不紧不慢的行程。从前清到如今,这里注定是一个有生动故事的地方。现在即将退休,病痛缠身,想到一辈子舞文弄墨,竟还没有为家乡写点文字,没有将儿时给我深深触动的乡亲的点点滴滴写出来,将有负于生我长我的那条山沟。

三婶

三婶姓张,是我干爹的嫂子。她身体短小,脸色蜡黄,两腮塌陷。冬天衣服厚点还勉强有点线条,如果是夏秋春三季,旧蓝布衫使骨头凸出,特别是肩胛骨与髋骨分外惹眼。她的同龄人开她男人的玩笑说:晚上做事肯定被骨头垫肿了吧!她是一个在外面性情很好的人,遇到这种众人哄笑的时候,总是头一低,悄悄走开,干活去了。   三婶几乎月月都是队里的模范、标兵、“五好社员”。她家的一面墙被大大小小的奖状给贴满了,后来新奖状又发下来了,她就将旧奖状小心地用剪刀取下来,用红布包好放在箱子里。那时这种“先进”是没有什么实质性好处的,只是年头岁尾,公社开表彰大会,戴一朵纸做的花。那时红纸很贵,人们用白纸折成花,再用红墨水喷成红花。三婶开了会出来,挺着扁平的胸脯让那朵花更突出些。她平时走路快,这时更是脚下生风,瘦削的脸上阳光灿烂。三婶的奖状每一张都是汗水挣得的,别看她人瘦小,可干起活来可是风卷残云。割麦子是最苦的农活之一了。那年月几乎没有化肥,麦子苗个个都像吃了减肥药,纤细苗条,且稀稀疏疏,割起很慢。人立在地里弯腰,腰和腿的夹角小于四十五度,时间一长腰就疼得难受。这时最好是歇一歇,或是蹲着割,腰不弯了可踝膝关节受不了,移动也慢,自然也要影响工效。成熟了的麦子碎叶和麦芒满天飞,和灰尘一起把人的毛孔盖住,又痒又痛。割麦子是女人的活,男人干重活去了。没有男人或成年男人的女人堆可热闹了。谁谁和谁谁月亮下钻了马桑河边的黄荆丛啦,谁谁给谁谁买了个花手帕啦,谁的男人有劲啦,谁人没毛啦,什么都敢说。其实说笑时可以将腰直起来扭几下。张婶从和别的女人搭话,她将背架拐拄往地头一放,往右手心里吐口唾沫,拿起镰刀就弯腰开割,只听见嚓嚓嚓一片声响,连头也不抬。我常想,三婶的腰间盘是优质钢弹簧做成的吧!咋就不见她喊腰疼,咋就不见她歇歇,喘口气呢!她捆麦子也是速度惊人,一般来说要选长点的麦子,将两股麦苗利用穗头拧成一股,再将一尺左右直径的麦子拦腰捆住。要扎紧,不然,搬运时散把了可麻烦。我每次都小心地去选长点粗点的麦苗去拧去捆,可三婶两手往麦堆一伸就抽出两股,两手一拧,膝盖一顶,一把麦子就扎好了。扎好的麦把底都齐整,上面穗头旋开,中间似乎紧扎着一条腰带,往麦地一立,像一朵朵乍开的花束。背麦子时,我们总是去抢她捆的,她捆得紧,顺提倒拽不散把。   最难忘的是她背麦子。有的女人聪明,背一个大背篼,再系一条绳子,看起来很多,其实任怎么努力,背篼和背架比就有点像自行车和载重汽车比,。三婶从来都是拿背架,每次总是和男人比,男人背多少,她也要背多少,山路崎岖,背多了上坡下坎很危险,男人走多快,她也要走多快,而且经常走在男人前边,拐拄一顶,嗨地一声吆喝,细细的,脆脆的,过路的人才知道背那么重麦捆子的是一个女人。   那些年学大寨赶化林,各地都成立了铁姑娘战斗队,广播上天天讲妇女能顶半边天,时代变了,男女都一样,男人能办到的事,妇女也能办到。并说,这是新社会妇女解放的标志。生产队长每次开会都表扬她,开会在生产队的仓房里,离她贴着奖状的屋子不到三十米。她总是穿着她的那件旧蓝布衫,坐在会场一进门显眼的位置上,仰望着坐在写字桌后边唾沫横飞的队长,像一个认真听讲的学生。   三婶的男人是个大个子。早年随其父亲逃荒到了这条山沟,先在马桑河边一个叫“紫金树”的山坡上搭了个草棚安了家。我小时听人家取笑他们一家人时说:紫金树,两个杈,一付箩筐叁个娃,过端午,捉青蛙,大年三十吃豆渣。可见作为外来户过着怎样的生活。他是家里老二,上来时七八岁了,所以是“下路人”口音。他有一个哥,到玉泉山那边香沉给人家当上门女婿去了。我干爹是在本地出生的。年龄小,可作为老二,三十几岁了没人提亲,那年月土匪多,小伙子不懂事,可能跟着别人跑过几回,就更不好讨女人了。正这时解放了,三婶原来是童养媳,丈夫小她近十岁,公婆是我们村有名的“母老虎”,对她轻则骂重则打。土改工作队给她作主离了婚,嫁给了我干爹的二哥。   可这次婚姻男人又比她大了近二十岁,有过那种经历的人,脾气自然大,也是动不动就用拳头和腿脚说话,且打人不讲究方式的,手边有什么东西就用什么东西,哪里最近打哪里。我经常看见她脸上红一块青一块,可这并不影响她旋风般的劳动,一到了地里,就像一个电动陀螺,飞快地,匀速地,似乎是不知疲倦的运动着,运动着。   最后一次看她劳动是在河边砌坝的工地上,那是一个用石条砌成的拦河坝。先民们没有钢筋水泥,就用条石在马桑河上砌成一条坝,用泥沙去填缝隙,经过洪水冲刷,将泥沙压入石条的缝隙之中,也能拦住水。可山洪一来,坝顶的几层就会被掀得七零八落。所以每年都得修补。在队长的鼓励下,三婶去和男人们抬石头。她还算有点理智,拣小点些的石条下手,可毕竟是抬石头,我那时已在电站当了一年多的抬工,知道抬石头绝非女人能干。可她坚持要抬,我看到她抬着石头上坝时,两腿不停地颤抖,额上渗出汗来。   后来我出去读书了,再没见过她,每次回家,听母亲说三婶得了“伤痨”,医院“背药罐子”了。再后来,听说她去世了,好像死时刚过了五十岁。

大表哥

他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哥,据说他的母亲是梁家湾的,且与父亲是一辈,我们是从圈龙石窝子村迁到羊子岭之后。那是嘉道年间,迁移户怕受气,和梁家湾合了宗的。这个亲戚恐怕要八杆子才能打得着,不过他住在我家右下方的河边,距离不过几百米,是邻居。   表哥家解放前很穷,他父亲死得早,他母亲拖着五个孩子改嫁,受尽苦难。大表哥是老大,小时候经常没饭吃。我母亲在场上开了个小吃店,看他们饿得可怜,经常给他吃饭,对他算有恩的,可邻居间免不了的磕磕碰碰,我母亲总会抱怨说大表哥这个心重。   解放后,大表哥分到了地主家的一套丁字形院子,开始有四弟兄,一个妹妹。后来他妹妹也嫁了(可很少回娘家)。小兄弟病死了,二表哥当兵在外边安了家。两弟兄住偌大院子,房子显得特别宽敞。我家人多房少,住得挤,所以很羡慕他家,他会木工活,三女一儿,在那时算子女少的家庭,日子一开始过得似乎比我家好。   后来才知道大表哥娶的是结过婚且带有两个女儿的女人。同样,他大这个二婚女人十多岁。表嫂个子矮小,说话一口昭化口音。左手指伸不直,干农活不够利索。注定了苦难的是她是一个地主的女儿,解放时她已年满十八岁,被划成了地主成份。家里财产被没收,她的婚姻就解了体,大表哥近三十了没女人,于是就娶了她。   文革前,农村的阶级斗争意识还是很淡薄的。我们小时对当了地主的乡亲还是男的称“爸”,女的称“妈”,地主们平时说话也还大大咧咧,有时还敢虎起脸训斥我们这些小孩。文革开始形势大变,开群众大会时第一个程序一定是斗地主。人民群众坐好之后“地富反坏右”被称为“五类分子”,由持枪民兵押着,蹲在会场后边的角落里。会议主诗人宣布开会时,突然大喝一声:将五类分子揪上台来。这时,持枪民兵两人一组一左一右,一手提枪一手提人,架着“分子”们飞奔上台。身高点的“分子”两脚还可以着地飞跑,女人或个子小的就被悬空“飞腾”了。上台之后每个“分子”先说“毛主席啊,革命群众啊,我解放前剥过削呀,罪该万死呀,革命群众饶命啊,我一定老老实实,不乱说乱动啊!”主持人安排革命群众“揭发”一通,然后宣布押下去,“分子”们又被像拎鸡一样架出去。   表嫂因为表哥是最贫最贫的贫农,自己解放那年才刚满二十岁,十几年宽松的生活,加上又没上过学,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不祥“胎记”注定了此生多难,时常犯女人天生的毛病——管不住自己的嘴,说话深一句浅一句,得罪了不少人。可运动一开始,大家碍于表哥的贫农身份,没怎么为难她,可不久就不对了,斗争时有人主动站起来揭发她的“罪恶”了。偏偏她又胆小,民兵一提就尿裤子,水淋淋地弯腰站在凳子上发抖,把“老老实实”背成“实实在在”,把“罪该万死”背成“不该罪死”。这自然要付代价吃苦头,她开始挨打了。   不过起初挨打并不厉害,有时是象征性的,一个耳光,几口唾沫也就过了,毕竟大家都是乡里乡亲,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也就不会过分。文革闹腾了几年,大家没有多少兴趣了,喊一千声“毛主席万岁”还得回家去喝玉米糁子薯叶汤,一年到头也只有六尺布票。   表哥没读过书,可自学居然能读《毛选》,能写简单的信件。生产队长是他的远房兄弟,让他当了记工员。在挣工分吃饭的年代,“记工员”实际上一个掌握了饭勺把儿的人,小瞧不得,非队长亲信是不能荣任此职的。别看记工分时大家坐在一起,眼睛瞪得桐子果儿大,可一月到头,汇总时就只有记工员会计队长和天知道了。谁当了记工员,谁说话声音就会大一些。如有什么事,帮忙出力的人就多,可这份“肥缺”到了大表哥手里就成了烫伤了手的山芋。他极认真,认真到了苛刻的程度。他干活是能手,耕耙播收,样样精通。一块田什么时刻耕,干湿度很关键,干了要么土块大,不易耙碎,或者干脆耕不动了,湿了,人畜一踩就是一块死泥,太阳一晒硬如钢铁,更不利于作物生长。他是这方面的行家,总是把时机把握到最佳。正因为太内行,看别人干活不顺眼的时候就多。我时常看到他站在田边地角,双手叉腰训人。这样吵架的机会多了起来,不光吵,他还扣工分。道理是充分的:化林大队党支部书记不是因两个小伙子碎土马虎,强迫人吃猪屎喝人尿么,那时化林大队书记是省委常委,学化林不能光喊口号,得有实际行动。一次是薅秧,一田人排成一排,用脚在秧丛间踩,将杂草踩入泥里闷死,这时人是脚忙,手和嘴却闲着,文革前可以唱山歌,后来“破四旧”,不敢唱山歌了,可以说带彩的话,可讲故事。我作为文革后生产队第一个高中生,讲故事是拿手戏。可那天不知怎么就讲到了海洋。乡亲们只在电影里见过海,海在他们眼里就是一望无边的一大片水,我从领海讲到了海岛,从大陆架讲到海沟,从海边盐场讲到海底生物和海底山脉矿产,一田人当然闻所未闻,都闭了嘴听。多少年之后,以教书为业让我知道不管讲什么,首先要知道你的听众想听什么,也知道我家乡那条山沟多么地需要启蒙!可正讲得起劲,表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田埂上,那天他在另一个地方干活,不知咋地就来了。他很果断地宣布扣除我两个工分(一天10分)还说:“臭知识分子,不要搞搅乱哈。”我不敢犟,从此,再不愿给们讲什么了。   不久,他荣升为“作业组长”。我们生产队有近四百人,一个作业组成有20多户人家,近百口人。相当于古人所说的“百夫长”了。他工作更积极,脾气也更大了。经常是早早地起床,自己先干了起来,别人收工了,他还要干一会儿。文革后期,集体已不得人心,出工不出力成了常态,任他怎么声色俱厉,生产还是上不去,人们看穿思想已经很强,对“干部”的敬畏之心大减,和他“对着干”的人多了起来。但队长在劳动场合还是社员大会上总是经常表扬他,也给他发了不少的奖状,和三婶不同的是,他把奖状贴在窗户外边的板壁上,日晒风吹,新奖状似乎墨迹未干,旧奖状已发黄发白,字迹模糊了。突然有一天傍晚,通知召开社员大会,到会之后,才知道是斗地主。奇怪的是队长那晚“病了”,由大队民兵连长主诗会议,斗争对象也只有表嫂一人,其余的“分子”都安坐在角落里。会议一开始气氛就有几分紧张,会场中央多了一张方桌。连长喝令表嫂跪了上去,以往会场上会挂几盏马灯,可那天只有连长面前的写字桌上有一盏马灯,且灯罩没擦,整个会议室只有连长那张国字脸还有几分分明,其余的都影影绰绰。连长的讲话说地主分子某某一贯不老实,对过去的寄生虫生活念念不忘,在队里制造分裂,挑动群众斗群众,目的是破坏农业生产,配合帝修反,梦想颠覆无产阶级专政,使国家改变颜色,反对党中央,反对毛主席,让我们革命群众吃二遍苦,受二茬罪等等。   心中一惊:这不是把她上升到了林彪的高度了么。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第二个程序已开始了:即分子的自我交待,可她却抖成一团,只听见上下牙碰得咔咔响,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连长将桌子一拍,厉声问道:地主分子不交待,装疯戏弄我们革命群众,怎么办?   一个角落里突然应了一声:打!然后几乎一屋子人全吼了起来:打打打!声音像马桑河山洪奔泻,震得满屋子嗡嗡地响。记不得是谁打的第一下,反正半明半暗看不清,开始人们是抽耳光,后来是揪头发,再后来有人用拳头去打腿和屁股,人们还知道不能用拳头去击打一个中年女人的腰和胸,人们也还不是一涌而上,而是一个人打完另一个人再上去。 后来有一个女人揭发说,副队长的舅子病死那天,表嫂在劳动时说:“造反那么积极,也还死球得了哈。”副队长本坐在一旁没动的,听见这话,唿地一下站了起来,到门外三婶家的柴垛上抽了一根酒杯粗的马桑棍,一手将表嫂的头按在桌子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她背上抽了十来棍。民兵连长是个退伍军人,他可能看到了危险了,上前止住了副队长。宣布“触及皮肤”结束,“触及灵魂”开始。于是会场重又平静下来,人们又才开始口头批斗。表哥坐在我的旁边,双手抱头埋于两膝之肩,只是在表嫂惨叫时,昏暗中可以看到他两肩在耸动。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谁导演了那晚的批斗,但肯定不是外生产队的民连长,他和她没有什么恩怨。让我难以理解的是一个瘦弱的女人怎么那么抗打,过了两天,她又出工了,可仍然说话高一句低一句地,一点也没有“悔改”的迹象。那天晚上,表哥的小女儿,只大我两岁,在家和一个抽水机手发生了关系,导致未婚先孕,机手有五个孩子,不敢离婚,表哥也不敢说什么,将女儿远嫁了事。从那以后,表哥没当组长了,劳动仍然积极。年9月,稻子熟子,已收了约百分之十左右,一天午后,落月山顶升起一片乌云,像一个硕大的蘑菇,翻卷着升腾着,霎时就布满了天空,狂风立时大作,电闪雷鸣,马桑河边很多的麻枥树拦腰斩断,许多人家的屋瓦被吹飞,倾盆大雨里夹着指头大的冰雹砸在了鲜嫩的豆秧薯叶上,正饱浆的玉米叶子被撕光,枝杆东倒西歪,最惨的是稻子,沉甸甸的稻穗一个个被卸去重负,像野草一样枝叶直直地立在田里……   我和表哥雨停马上跑到他家门前的田里,那是一大片上好的田,可刚走到田边,他一下子倒在了田埂上。我连忙把他扶起来。我以为他悲伤过度(我当时已泪流满面了),劝他想开些,共产党不会让我们饿死的,因为那时我还相信58年到62年是“自然灾害”。他很快站起来,说:“兄弟,我家没米好几天了。”后来我离开家乡,因妻子是农民,还得在农忙时回家种包产田。那时他老了,走路有点慢,头发蓬乱,说话声音沙哑。他的儿子只念完初中,也许是基因呗,干活是能手,挣钱外行,日子仍然紧紧巴巴。他是哪一年去世的,竟不知道。

老赵

我不抽烟得感谢老赵。高中毕业那年,我十七岁,队里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小伙子有近二十个,他们都抽烟,我家太穷,吃饭都成问题,没钱,可看到别人抽烟也挺羡慕。我的一个大我两个月的哥鼓励我抽,他家略好些,兜里经常有一毛四的“金河”,一毛六的“月月红”,有时还有两毛一包的“春燕”。正跃跃欲试时,发生了一件别人看起来不起眼,却影响了我一生的小事。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冬日,我们一队人集中起来将马桑河边的坡地改成田,那活儿很苦,可人多,热闹。上午和下午都分别有半小时左右的中途休息,这时,中老年人攒堆聊天,妇女将随身带的鞋底拿出来扎,青年男女则抓紧时间打情骂俏。河滩坡地上欢声笑语,洋溢着一种似乎节日般的欢快。我那时能弄到一些小说读。可看了没几句,被眼前的一幕吸引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掏出一包“经济”烟给跟前的几个人分发,这种烟,八分钱一包,是全国售价最低的香烟。老赵也在跟前,伸手向发烟者要时,别人却不给,老赵的手已伸出,瞬间僵住了,几秒之后才慢慢缩回去。那发烟者和身边的几个人都已将烟点上,有的深吸,闭上嘴,鼻孔喷出两条淡蓝的烟束,有的学着刚放过的电影《英难虎胆》里的女特务那样仰头吐出一串烟圈,那一个个蓝色的圆圈从老赵眼前飘过,慢慢变成椭圆,然后在他稀疏的白发上方消失。老赵一点儿也不生气,干瘦灰黑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这笑容将胡子拉碴的脸变成了一颗陈年的核桃。“这叫啥烟?”“金鸡牌。”“多,多少钱一包?”“八角八分八厘呢!”在场的人笑了起来,老赵了吐舌头说:“我的老天爷呀!值三天工分呢!”边说,边盯着别人鼻孔上的烟柱,张开的嘴一时合不上,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牙龈上残留的饭渣清晰可见,有一颗门牙和两颗大牙掉了,像电影中被炮火轰击过的城墙般难看。一个小伙子向同伴挤了挤眼,他们一齐将吸了半截的烟扔在了地上。老赵一下子蹲下来,抓起最近的半支烟叼在嘴上,深吸了一口,然后又迅速将另外几支烟一一捡起来,摁灭了火,小心翼翼地装在兜里,笑呵呵地立起身。“你们这些年轻人呀!就是不晓得可惜贵贱,钱买的呢!”说完又觉得不妥,嘿嘿干笑了两声,到一边专心致志地吸烟。他吸得很慢,双目陶醉得闭上了。西斜的太阳已向高高的玉泉峰偏过去,惨黄的光从河边高高的麻枥和柏树梢头洒下来,洒在清澈的溪水上,洒在刚翻挖的土地上,也洒在老赵那张枯干皱缩的脸上……   我合上书,逃也似地跑到河边,泪水流了出来,对着小溪,发了一辈子不抽烟的誓。老赵有一个很好的名字:义方。孤儿出身。解放前给人放牛,后来给人当长工,混口饭吃。解放后分了田地房屋。我干妈把她有严重支气管炎的妹妹嫁给了他,生了两儿两女。可家里很穷,我干妈后来当了大队的妇女主任,入了党,我干哥长得英俊,初中毕业很快就当了大队长。两家人经济和社会地位拉得有点大,虽然相距不过一里路,却并不亲热。赵义方集体化后仍然穷,一家人似乎从没有穿过新衣服。我有些好奇,旧衣服的前身肯定是新衣服呀!后来终于发现,他是将新衣服穿在里边,外边套件破衣服。我问干妈缘由,干妈一脸不屑地告诉我说是穷命贱骨头,习惯这样穿。后来发觉她的解释只对了一半,那些年,因家每年有点返销粮,一个生产队就几百斤,对象是极贫户,赵义方当然年年能分到几十斤这种粮食。也许他认为吃了国家的反销粮就不该穿新服。等到他的新衣服穿出来时,袖口和领子都破了褪色了,和里边的新色形成对比,成了名副其实的旧衣服,难看极了。赵义方的两个女儿都没读书,只送两个儿子读。他的大儿子比我大两岁,小儿子比我小两岁,可老大偷东西。我可是眼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揪住老大的头发,用大拇指粗的黄荆棍狠抽。我的老家有句话叫“黄荆条下出好人”,他肯定希望用棍子造就“好人”。可事与愿违,他大儿子越偷越胆大,越偷越有技巧。有一次,我干妈家杀了年猪,一担熏肉被他偷了个精光。干妈是精明的,很快破了案,追到妹妹家将肉拿了回来,一气之下,竟一块也没给边喘气边哭的妹妹留。记忆最深的是我读三年级时,有一天他大儿子偷了别人的一枝新的“博士”牌钢笔,被别人当场抓住。失主是同村的一个六年级优生。力气大,在学校坝子里揪着就是一顿拳头耳光。老师们在一边笑着不制止。这时,他读二年级的小儿子见哥哥挨打,就跑去将正在学校后边砌石墙的老子叫了来。得胜者这时已经停了手,正义正辞严地数落挖苦偷窃者。突然,赵义方从教室后边冲了出来,像猎犳扑羊羔似地向那优生扑过去。那优生口才极好,正挖苦在兴头上,反应慢了。待他拔腿逃时时,已经快来不及了。眼看要被抓住,赵义方的裤子一下子掉了。那时人们在腰上系一根布带,将裤子别在带子上,别人恶作剧一扯或布带断了,都会掉裤子。穷人一般不穿内裤,裤子一掉必“真相大白”。他反应还是很敏捷,裤子只滑到膝盖处被他一把提住了。那优生在他系裤子时早已飞似地逃下了学校门前的土坡。赵义方系好裤子之后又奋起直追,可前后已拉开了近二十米距离,哪里追得上,于是骂骂咧咧走回来,指着坝子里的老师骂开了。“老子的儿子,不偷东西的,是你们,给我教成这样了,喔,这笔是我昨天才给他买的。”“你买的,你晓得多少钱一支,是啥子牌子?”一个老师问道。“唔?”赵义方刚张开的嘴没合上,怔住了。鼻青脸肿的大儿子在一边小声说“博士笔,一元二角。”赵义方听清了,将脖子一梗:“不是笔,一元二!”坝里的人大笑了起来。赵义又骂了几句“臭知分子”,才领着两个儿子离去。走了几步,回头将儿子捏在手上的钢笔朝人们晃了晃,说:“老子给儿子买的不是笔,一元二,哪个敢说不是老子买的?”那几年正是“贫下中农管理学校”的时候,老师们也没再吱声。可贫因仍是挥之不去的魔鬼,一直缠着他们家。后来老二也跟着哥哥学了,但只敢去摘人家南瓜啦,掰几包玉米啦,赵义方一年四季穿着他那身烂衣服,夏天光腿,冬天睛天一双旧布鞋,雨天一双解放鞋。鞋上东一块西一块用旧斜纹布打着补丁。穿鞋带的“空心铆眼”,俗称“鱼眼睛”全掉了,用麻线横七竖八地系着,从破处飘散出腐蛇般的气味。我外出读书期间,听乡亲说赵家老大到苍溪偷了百货公司的一盒瑞士梅花表。他不知道是世界名表,在本地一百元一只悄悄卖,于是东窗事发,被抓了进去判了几年。可因祸得福,躲过83年那次“严打”。我家右边山湾里一个和他差不多的,被判了十五年,出来成了个老头了。   我读师校时有一天赵义方的二儿子来找我。他背了一个沉重的木箱。他告诉我说是准备修房子的钉子。那几年”洋钉“(即机制钢钉)在乡下买不到,只得城里买,钉子虽够了可来时搭的便车,现身无分文,没回家的路费了。我到厨房给他买顿饭,又给了他一元钱,叫他途中饿了找人们买点吃的。他不知道回家的小路怎么走,我特地给他画了一张路线图,将行程中所经过的地方作了详细标注,可他还是沿着公路往回走,足足走了近三天。饿了喝井水,不好意思向人家讨食,身上几个馒头怎么抵得了这么长的负重消耗,在离家还有十多公里路的地方晕倒昏迷。幸亏有人发觉,才被送回了家。后来回家听母亲说,老二修了三间土坯房。可仍然没人上门提亲。眼看已将三十了,一咬牙,远走甘肃,在陇南成县的大山里给上当了上门女婿。有一年带着老婆孩子回家,一村人都傻了眼,跟在他身后的年轻女子身材高挑,皮肤白里透红,一双大眼,两条长发辫,全村还没这么标致的媳妇呢!可这女人一看马桑河以及河两岸的良田,极力劝说丈夫回来。那时已包产到户多年,田地山林已经分光了,回来怎么生活,她丈夫犹豫。可她的决心不可动摇,于是拖着两个孩子回来了。队里给其调配了些边远的边角簿地,丈夫忧心忡忡,女人却欢天喜地,因为我们这里的边角地他们家乡上好的地也没法相比。粮食自然不够吃,两口子特勤快,成天给邻里帮工,一天下来,随主人愿意给多少粮也就背着回家。粮食逐渐不是问题了,因土地所有制的问题和农产品价格低廉的问题,人们逐渐对土地失去了热情,打工潮之后,很多土地逐渐抛荒,想必他家也有了好点些的田地。有一年回家,听母亲说赵家老二病死了,算起来恐怕四十刚出头。老大刑满回家,也娶了一个女人,有了孩子,也过起了正常人的生活。   赵义方唯一的一次场面上讲话是文革时吃忆苦饭那天。羊子岭乡场上罢了几十只木桶,里边是薯叶和高梁面粥,没有放盐。可煮饭者不小心把高梁面放多了,满场的人都自己带碗筷去抢吃那种据说解放前穷人的饭食。一会儿就将几十桶“苦饭”吃了个精光,没吃够的人大声要求再煮几大锅,苦还没有忆够。队长想了想,就同意再煮,可却让少放些高梁面。这下真成了“苦饭”了,可仍然被疯抢。   街中央搭了一张大方桌,赵义方举着一只巨大的黑铁皮话筒在讲自己的苦难,控诉那万恶的旧社会。可他翻复去只有两句话:“地主的心呀,门斗钉!”“家无鼠耗之粮呀!”说完就仰起头,眼珠往上翻,这种努力的回忆使沟坎分明的脸上痛苦不堪。我当时喝了三碗忆苦饭,觉得比妈煮的饭稠多了,高梁面是当年的新高梁,虽然是淡的,却有一种清香味。队长气极了,把负责煮饭的几个人一顿臭骂。最后一次见到他是毛泽东去世召开追悼会那天。我是持枪民兵,提着一枝六三式自动步枪在礼堂外站岗,全村的人和机关干部在公社礼堂开追悼会。会议之后,礼常里传出哭声,哭声越来越大,像马桑河山洪奔泻,又像大风掠过山岗,天空飘洒着稀稀的雨粒,厚厚的云层压在四周的山峰上。约摸过了一个多小时,人们开始哭着往外走,很多人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细缝,还有人全身瘫软,被人搀扶着出来,小街上哭声震荡,似乎山顶的天马上要塌下,世界末日已然到来。赵义方最后一个最开礼堂,他昏了过去,是被人抬出来的。

小表哥

二表哥是我二爷的外孙,在血缘上与我很近,听父亲说,解放前表哥家世代是给人当长工。有一次过节,主人用糯米煮大肠,他父亲一连吃了七碗,后来主人又劝吃锅巴,他又吃了几块,结果一病不起,不久就死了。他是独生子,母亲没有改嫁,还送他读了几年书。他在外地一个粮站找了份工作,不知什么原因就丢了饭碗回家当了农民。他母亲给她娶了一个女子,模样还周正,只是肤色深了点,小表哥长的高大英俊,又能说会道,他有点不爱第一个女人,可慑于他母亲的压力,他只得忍着,可逢人对人说:他命中的女人貌若天仙,自己今后一定要取七仙女的妹妹八仙女。   他是一个出了名的懒人,从他家燕子岩下一道坡过一道湾就是羊子岭场了,这点路他一眨眼功夫就到。下象棋打扑克摸川牌掷色子,见什么就干什么,用乡亲们的话说是“横草不拈,竖草不拿,油壶儿到地也不扶一下”的人。他成了乡亲们训诫子女的反面教材,大人骂孩子常说:你不听话,想学牛儿吗?至于他的大话,乡亲们认为和玉泉山顶的风声或马桑河的水声差不多,听听可以,可当不了真。可生活似乎要可以嘲笑马桑河边那些斜着眼睛看“牛儿”的人。乡亲们种庄稼过日子是能手,却不知天上哪块云会下雨哪块云会孕风。不久,中国的天空彩云升腾,刮起了“共产风”,一些老人孩子因营养不良,被共产风刮上了天国,这其中就有他的母亲。落月山以南的南充地区人多地少,又处在副热带高压带上,常年是春旱连伏旱,伏旱连秋霖,死亡人数远高于盆周山区。人们为了活命,从年下半年开始向北逃难,政府阻止不住,就改变策略,开始有计划的向北部山区移民(据我所知,这是四川历史上极其罕见的人口逆向流动,值得后世史学家们研究)。小表哥的“八仙女”就是红色旋风刮到马桑河边的。一个姓蒲的人,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儿和老婆逃难到了羊子岭,不久那男人就死了,剩下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带着一个漂亮的女儿无依无靠。小表哥看到这个天赐良机,马上离了婚,将那个寡妇和女儿接到家里,和那中年女人以夫妻名义生活,把那个小女儿,也就是我后来的新表嫂送到小学读六年级(可能在南部已读到了五年级)。那寡妇姓王,人又矮又瘦,而女儿身材高挑,鹅蛋脸,大眼小嘴,皮肤白里透红,头发又黑又长,学习好,唱歌甜美清脆,一个公社也难找出这么好的女子。 不久,这女孩子考上了区里唯一的一所正规中学,在校学习优异,唱歌跳舞样样出色,如果不出意外,如果她能遇上好的时代或好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人生结果呢!从马桑河到中学有四十多里山路。那时学生自己得背上粮食下饭的咸菜加上换洗的衣服,作为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来说是较重的负担,小表哥表现出了充分的慈爱,每次他都要亲自去送。四十里路对一个孩子来说最多也就是半天的功夫,奇怪的是这段路他总是要两天才能赶得到。路上有一座庙,庙里可以寄宿。僧人将他们“父女”分开安排,他说小孩胆小,在“女儿”床前搭个地铺好守着“女儿”。如果是热天,就在人家院子里的打麦场的草垛里过夜,第二天再接着赶路。这样,小表嫂初二没读完肚子就大了,只得辍学回家。有人给他编了一个顺口溜:燕儿窝,燕儿槽,燕儿岩的老牛吃嫩草,两娘母、两大小,天下好事这里找。 小表哥不在乎这些,住在院子里,邻居常听见他屋里半夜女人惨叫,过了几个月,这种叫声也没了。他张罗把“女儿”嫁出去。男方是临近公社的。明知未来的新媳妇是大肚子,可看中人漂亮,并不计较。这可大出他意外。他认为男方会嫌弃,这样就有借口留住人。不过他脑子活,马上将计就计,大摆筵席,让男方送彩礼,哪知男方不上当,将彩礼(当时不过箱柜被褥衣服和少量酒肉)放在中途,让新郎和媒人来接人,非等新娘子过了门才会将彩礼送来。他于是大光其火,眼看着女婿牵着“女儿”出了门,他在后面操起扁担追了上去,撵的新郎抱头落荒而逃。不久,小表嫂生了一个女儿,那年她刚满十五岁。一年过后又生了一个儿子。乡上干部知情,以年龄为由拒绝给其登记。他也不在乎,那年月,没有登记生儿育女白头偕老的大有人在。不过的承认他运气好,文革来了。他以三寸不烂之舌马上得到了工作组长的青睐,组长强令已遭到批斗的民政干部给其登记结婚,从此他和女儿成了合法夫妻,称小表嫂的母亲为“老年人”。从此,“老年人”三个字在马桑河成了笑话,蜕变成了十足的贬义词。小表嫂就两年一个的生育,直到七十年代末,才在计划生育的初始阶段画了句号。一共生了七个孩子,加上“老年人”成了十口之家。   文革开始后,小表哥分外积极,穿着中山装,衣兜里插着一支钢笔,奔走于燕子岩和羊子岭之间,造反开始之后,他和一个中学毕业生组成了一个“鲁迅战斗队”。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历史上曾经有一个了不起的人叫鲁迅。可继而有疑惑,因为他们和我二哥组织的“兴无灭资战斗队”势不两立,开始时双方激烈的辩论,有一天晚上开会,当辩论到高潮时,小表哥将披着的棉袄一掀,嚯地一下站起身,双手叉腰,只一蹿就站到了会场当中的方桌上。“兴无灭资战斗队”的队员一个个吓得再不敢出声。从此作鸟兽散。不知什么原因,他始终没能入党,连作业组长记工员这样的干部也没当上。造反结束之后,年秋冬之际,开始“清理阶级队伍”幺爸因怕当兵入了几年袍哥,被揪斗吊打,其根原因不是袍哥,而是我堂哥当造反派得罪人多了,很快幺爸被折磨死了。据父亲说,在批斗时小表哥不但带头揭发“土匪某某某”的罪行,还常常主动领头呼口号。为此父亲很气愤,在小表哥觍着脸喊“三舅”时不答应,文革在乡下退潮其实是“九.一三”之后,不知是良心发现的赎罪心理还是想挽回六亲不认的坏名声,他极力缓和与父亲的关系。有一年。父亲在燕子岩改田,他生拉硬拽把父亲“请”到家里吃午饭。煮的芋儿鸡,还特意去打了一斤高粱酒,一口一个三舅叫得亲亲热热。父亲喝了几杯酒,就板起脸问他:“牛儿,你咋那么展劲斗你幺舅,他几时得罪你了?”他嘿嘿一笑说:“三舅,那叫革命形势,人家嘿呦我也嘿呦呗”。不久我高中毕业了,直到恢复高考,一共四年的农民经历。那几年是连年旱灾,年又遭雹灾,马桑河又被笼罩在饥饿的阴影里。小表哥是不肯挨饿的,他把土改分的两间房子卖了一间,一家老小挤在一间屋里。原来的房子双梁双檁,木头又粗大,他将其变成单梁单檁。一边锯了卖,一边说古时人真笨,几片瓦要用那么多木头做啥!后来又将木板楼全部拆了变成了钱。在乡亲们挨饿时,小表哥身上的中山装总是新的,冬天还戴一顶火车头帽子,面色红润,脚下生风,小表嫂也穿戴整齐漂亮。孩子们虽长的漂亮,可穿得破破烂烂,似乎又在平均消费水平线之下。有一天我上街,从当时唯一的饭店后门进街可以省一段路,突然看见惊人的一幕:小表哥坐在一张餐桌前,桌上有一盘回锅肉,他手上端了一大碗干饭正吃,面前还摆了一碗干饭。他的一个儿子和女儿立在桌前,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的父亲狼吞虎咽。我感到震惊,出了门站在檐下看,只见他风卷残云将饭菜吃完,亥用米粒把盘中的油蘸了吃下,打着嗝领着两个娃朝燕子岩姗姗而去。后来才知道这是常态。他食量大,惯例是一斤二两干饭一盘菜,以当时的价格,够他十口人吃一天。有一次我忍不住问他为啥忍心不给孩子吃,因绝大多数父母是宁愿自己挨饿也要顾孩子。他头一扭“难为你是个高中生,就不晓得娃儿们是东方的日头,还长着呢,吃的期辰比我多!”那几年有个口号叫“天大旱人大干”。刚遭了雹灾,公社党委又马上决定修一个中型水库。作为“先头部队”的农田基本建设队就有小表哥。大家从家里每天带一斤米,生产队补助半斤,可没有副食,这一斤半粮远不够一天十多个小时的强体力劳动的消耗,那结果只有两个字累和饿。支部书记让我管粮,负责将社员交来的粮和生产队运来的粮保管好,每顿按人头称出来,看着米下了锅才敢到工地,不然,炊事员就可能将米藏一部分。碗里少了饭马上就会知道,大家就会骂我。有几次米下了锅我就走,结果炊事员从锅里捞出一些米来晾干了拿走。于是只得等米煮上一阵,看看无法捞出来了才走。别人都按时按数交,小表哥却粒米未交。眼看过一个月了,三十斤米的亏空,食堂怎么承受?找他催要,开始说家里谷子没晾干,后来小表嫂生病,顾不上置办,后来娃儿生病了家里没空,这样又拖了近一个月,他天天还端着碗吃饭干活,我被他这种编故事的缓兵之计激怒了,当着众人宣布第二天停他的伙。这下把他逼到了墙角,才回家拿了十多斤米来,远不够数。可我在过称时他却抱怨说:“啥球老表,几斤粮,今天说明天说,狗舔磨盘没道(遍)数!”我和他辩理,他说:“老表你少来咋咋呼呼的,我讲大道理时你娃还在抓尿泥巴呢!现在叫新社会,啥叫新社会你晓得不?那就是让我一家人吃得起饭哈;我爹咋死的?胀死的,你见过胀死的富人么?毛主席领导人民翻了身,就是让你表哥这样的穷人有饭吃。民以食为天,你恐怕比我晓得吧!你现在才管几个人的粮,就不给你表哥饭吃;你长人心子么?你若当了官,肯定是坏人,毛主席不是你这种人,大了说你对毛主席不忠,小了说你六亲不认!”我问他没粮咋煮饭?他嘴一撅:“这有啥难,你每天称绳往里挪两个星不就要不完了么!”十多年之后,我教第一届普通高中,当班主任。报到注册时,一个男生叫我“表叔”,一问,原来是小表哥的三儿子。小伙子长得方方正正,可能因营养因素,个头并不高,穿着也寒碜,可上课听讲认真,话不多,朴实到给人以少年老成之感,几次考试下来成绩都很好。我很诧异!那样一个父亲怎么养了这么一个儿子呢?学校在高山顶上,又当北风,冬天很冷。我那小侄衣服穿得很单薄,穿一双旧胶鞋,双脚后跟部很快就生了冻疮。新建校条件差,我就在下了晚自习带他到我的寝室里泡脚。可这无济于事,隆冬时他走路已经一瘸一拐很痛苦,早操也没法出去了。我这才警觉起这孩子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带信让家长见我。我准备了一大堆训斥小表哥的话,一定让他知道一个父亲应尽什么样的责任。来的家长却是小表嫂。她穿了一件白底蓝花的衣服,一条半新的蓝色长裤,头发仍然乌黑,挽了个大大的髻,脸依旧白净,可两腮已经松弛塌陷,大眼睛仍然清亮,只是眼角的鱼尾纹又粗又密,呈扇形向外射出。她当时不过四十多一点,生活已经夺走了她的美丽。我一句埋怨的话也说不出,只例行说了班主任对家长该说的话。只记得她一脸的忧郁,对我的叮嘱只点头而已。说完领着儿子出去了。望着她的背影,又想起文革初期,我们村青年在干哥王海模的指挥下排演红色样板戏和革命剧。小表嫂饰演江姐。蓝旗袍,红色对襟毛开衫,齐耳的短发,舞台上一站,朱唇轻启,清音响彻马桑河两岸,让台下九岁的小男人觉得表嫂不是人,是仙女。想到仙女嫁给董允之后变成普通农妇,不禁怅然。   我那表侄没考上大学,我也调到离家更远的地方。有一年回家,听母亲说,小表哥把他两个漂亮的女儿嫁到山东和河南。他经常向女儿要钱,哪有儿女不疼爹娘的,于是,就千方百计往家寄钱。这样自然引起家庭矛盾。小女儿脾气要好些,受些气忍了。河南的大女儿性情刚烈,受了气就带着孩子往四川逃,半路被追了回去,一气之下喝农药死了。小表哥年事已高,请了一个退休教师和他一起去处理后事,据说小表哥非但不哭,在火车上一天多吃了两只烧鸡。走拢后没先去灵堂吊唁爱女,反说他饿极了,催人家快给他煮碗面。男方死了儿媳妇,一家痛哭流涕,看到其父这幅德行,就只给了他们几个路费,打发他们回了家。最近听说小表嫂跟三女儿的公公,一个退休公务员远走了,把小表哥留在了燕子岩下。也许她心中有仇恨,终于醒悟了?

幺爹

幺爹死那天,是一个阴云惨淡的冬日。   一大家人围在幺爹的床前痛哭,我挤不进去,没看到他咽气的样子。父亲一边抹着泪一边吩咐我去杨家湾给我唯一的姑姑“说信”。这个词在马桑河有特殊含义,指向亲人通报死讯。   我沿着马桑河边南行,绕湾上梁,赶到幺姑家,么姑正在坡上放牛。我见了她,第一句就告诉她:幺爹死了。幺姑一下子哭倒在草坪里,浑身抽搐,只听她“幺哥啊幺哥啊”地嘶嚎。表哥将眼一瞪:“傻子,有你这样说信的?”   我感到很委屈,当时我还没满十二岁,没谁告诉我“说信”的技巧。我也是一路哭着走到的。一边哭,一边想:我家祖辈是穷人,父亲还参军打日本献给了国家一条腿,幺爹那么好一个人,咋就被活活打死呢!他们一定是借“清理阶级队伍”报私仇。有了这种认识,过年时和几个孩子爬山时经过么爹坟后,一个外地人问这坟里埋的什么人时,我就从我们怎么穷,父辈们怎样忠诚老实,父亲怎样英勇抗日负伤,幺爹怎样勤苦老实被冤枉打死等等向这个感兴趣的路人(从穿戴上看像个国家工作人员)滔滔不绝地叙述。最后的结论是农村有人利用革命运动打击报复,公报私仇。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有了这种认识,这也许是“革命成果”之一呗!从现在看,当时那个孩子的认识符合马桑河的客观实际。幺爹的死和两个人直接相关。一个是我婆婆。据说她是一个强人性格。一家人在她强势的安排调度之下,正蓬勃发展:四个儿子都聪明,除老二体弱之外都身强体壮。可哪知战乱不断:日本人打进来了。父亲先当了兵,过了几年,家里还有三个儿子,仍然符合“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的征兵政策。那当兵的只能是刚成年的幺爹,婆婆舍不下,把家里十多亩水口田全卖了,将银子送给袍哥老大王烈吾,给幺爹在袍哥里谋了一个“老幺”的职位。仗着袍哥老大的威风,征兵的没再上门。也许幺爹对王烈吾感恩,跟着那个恶霸地跑了几年腿,就有点儿像今天拎着个包跟在领导们身后的“革命青年”一样,得罪了不少乡亲。幺爹育有五儿一女,儿子名字尾字连起来是一句话:“龙雄通中苏”,这显示出了他有一定的文化。他家大方桌(那往往是一个家庭的政治中心)后,有他亲手书写的四个大定:精忠报国。笔画方正有力,可以看出小时是练过毛笔的。幺爹把岳母刺在儿子背上这四个著名的字写在家里最显著的地方,表达了一种愿望,而这种愿望后边有什么功利目的或哪些历史因素,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言之既出,行亦随之。幺爹是一个有技术的农民,他除了精通各种农活之外,还会杀猪,修灶,做手工挂面,还是远近闻名的厨工。我记忆最深的是他做的灶,既通烟又省柴,灶面大方美观。我们附近人家的灶几乎都出自他的手。最让人感慨的是大跃进期间,他将自已房子全部捐出一事。当时公社领导要在利用马桑河与龙溪河的水修一个发电站。在马桑河上拦高堰,在地势较高的龙溪河上做一个引水渠,将两河水汇至乡场那巨蜥头上,造成近八米的落差发电。这个设计是不及格的,因为没有考虑流量的问题,设计者根本不知道小小的两条小溪洪水季节是什么状况。结果,拦河的土坝和引水槽在第二年一次咆哮的山洪中被彻底摧毁。幺爹把他的房子捐出,作了电站的厂房。据说拆房子揭瓦那天他兴奋异常,把自己窖了十多年的一坛子高梁酒拿出来招待人,还亲自动员一家人背的背扛的扛,把拆下的房料往电站工地运。热血沸腾之后的他还是得面对实际,一家八口人总得有个住的地方。干部们太忙,顾上不给他家找住处,五十年代初开始了建国后第一个人口增长高峰期,但国家从战乱中走出来,没缓过劲又开始了集体化,住房建设严重滞后,哪家都没有空余的房子。于是只得低下头求人,在人家的偏屋里,甚至牛棚里借住。孩子小,自然调皮多事,惹出不少事,吵开了就被人撵了。这样张家两月李家十天地到处搬家。幺爹有力气,背箱柜床等重家具,小孩子提小的轻的。最小的儿子顶着一只旧木盆也算出力。有一次下坡摔了跤,磕破了嘴唇,至今还可以看到疤痕。幺爹经常叼着他那只大烟锅去电站转悠,可“巨蜥头”上也没有闪出他梦寐以求的电光。后来,大饥饿开始了,人们忙着在马桑河边找食物,喝菜汤,吃树叶,挖草根,掘洞掏鼠窝,马桑河两岸的老鼠差点被吃绝了种,大家就不再去光顾电站,两年之后,电站长满了荒草杂树,厂房的门窗不翼而飞,后来房上的瓦片也没有了,只剩房架子还矗立在那里,任凭日晒风吹雨淋,木色发黑变褐,似一副怪兽森森的骨架。 大饥饿结束之后,政府感激爹的赤胆忠心,将厂房拆了让他搬回原地重修,不够的原料由公家补足。幺爹一家终于过上了安定的日子。几个儿子都上学读书。由于天资聪颖,个个学习都出类拔萃。六二年之后,政府对极左政策作了一定调整,马桑河边似乎又有了生机。后来大儿子,我那聪明出众的堂哥从正规中学初中毕业,二哥入伍到大兴安岭小城加格达奇当了一名铁道兵。堂姐嫁给一个供销社售货员。 堂哥穿一身列宁装,说话带些城里人音色,讲起话来头头是道滔滔不绝,唱起歌字正腔圆,音色浑厚,有一种女性般的甜润。特别是他吹口哨,清脆响亮,节奏鲜明,像笛子吹奏中的单吐音。当夜幕降临,月亮从东山洒下柔光,将马桑河边的薄雾染上几分神秘飘渺时,只要听到那清脆聪耳的口哨声,那些收工回家青年妇女和情窦初开的姑娘就会停下脚步聆听,直到那口哨声变弱和消失才怏怏而去。我看到过我那大哥在会场上的出色演讲情景。他绝非马桑河传统的“说客”所比。他总是有条有理,深浅合度,脸上笑容可掬,吐字清丽圆润,加上适度的手势,是那样符合演讲的要义。我想他要是生活在代议制的社会里,有这种天质禀赋的他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那时我幺爹也是我大哥的听众,他叼着他的长竹旱烟锅,盯着神采飞扬的儿子,口噙着烟管却常常忘了应该吮吸。幺爹做梦也没想到他这么一个聪明绝顶的儿子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大哥在WG初期精神亢奋,不啻打了鸡血一般。大字报、大辩论、大批判、破四旧、向“资产阶级反动派”夺权,组织“无产阶级战斗队”造反。今天宣布斗争张三,明天宣布斗争李四,后天要“砸烂”王五的“狗头”。他成天被革命忙得连吃饭也是让幺妈提前晾凉了吃(革命盛行的年代,马桑河人一天三顿几乎全喝稀饭)。“专业革命家”的日子持续了好几个月。他是我们大队(村)造反派领袖。恰巧一个公社团委副书也扯旗造反,两人为了争公社“革委会”(文革行政被造反瘫痪后成立的临时政府)的领导权明争暗斗,结下了死结。大哥毕竟太嫩了,不是有官场阅历的团委书记的对手,很快败下阵来。除了得罪了若干人之外,两手空空,连个党员也没当上。政治上一贫如洗的他自然得为他的年少轻狂和野心付出代价。遭对手追杀清算就成了必然。值得一提的是幺爹还犯了一个错误,即带着一大片河边田从本家的一生产队划入了第二生产队。那个队几乎是王姓一族,失去本族护佑的他成了乡村族群冲突中的“少数民族”。而后来疯狂迫害他们一家人的那一族人,正是在“革命”后当了公社党委副书记的对手一家。诸多因素合在了一起,幺爹厄运当头,劫数难逃了。“清理阶级队伍”运动作为“WG的一个阶段,开始于年夏天。有三十多个“革命群众”联名向“工作组”揭土匪某某某的罪恶。罪名有三十多条,最主要的有:参加反动组织清龙嘴袍哥,并充任“老幺”;参加了清龙袍哥组织的恐怖组织“暗杀团”;民国二十四年六月在五谷塘活埋了三名掉队的红军;在参加袍哥的十多年间,横行乡里,欺压百姓,强奷民女若干等等。幺爹虽当时已经五十一岁,可实际上没经过什么大事,他被这些罪名吓傻了,以为这些子虚乌有的指控一旦招认就成了事实,自然就是死罪无疑。这是前清和民国的司法现实,如果犯罪者一旦认罪画押,剩下的就只能是依罪依律惩处了。斗争一开始,生产队长在工作组的指使下,就采取了残酷的肉体摧残。而第一次全公社批斗那天,幺爹往区公所跑,他想申诉,结果被民兵五花大绑抓了回来。虽错过了白天的游街,可造反派出身的大哥那个“政敌”不肯放过一次批斗机会,在公社大院连夜召开大队社员单斗他一人。   大哥平时说话斩钉截铁。可那一晚他没有去,姐姐和姐夫就住在公社大院的隔壁,他们也没有到场。只有我妈带着我几个姐在场。斗到中途,幺爹趁斗争者不备,从站在凳子上跳下来,一头撞向院角上的一台立式柴油机。由于双手被反绑,撞击力度不够,角度也偏了些,只是在前额撞了一个洞,血流如注,人并没有昏厥。他如果聪明些,完全可以装得不省人事,可他没有,当母亲和姐们用布给他作了简单包扎之后,仍一个劲地喊冤枉。这更激怒了主诗会议的人,于是继续批斗到深夜方罢。从那以后,几乎是三天一小斗,五天一大斗。开会时群情亢奋。他们队有几个打手,都是近三十岁还没有成了家的人,如今有了在众人面前施展威风的机会,打起人出手特别狠。打人的方式也是不断翻新,拳头棍棒皮带,有一种刑叫吊“鸭儿浮水”,即将双手反绑于身后,手腕交叉捆紧,再系绳上吊,双脚于踝关节处如法捆紧,仍以一绳上吊,这样,被悬空者如浮在水上的鸭子,使其痛苦万般。还有一法系地方特色,即双手反绑,躬身站立于桌上,再于其脖子上挂一尿桶,内有陈尿半桶,斗争中途,将正燃烧的木炭投入尿中,立时“哧哧”几声闷响,桶内白烟升腾,直冲被斗者口鼻,整个屋子奇臭弥漫,漫骂声,口哨声四起。还有一法系创造:让幺爹躬身立于条凳上,再于条凳之凳栓中放一扁担,让其弯腰抓住扁担两端,这样双手握扁担处比脚掌低了二十公分,人几乎被叠成了两段,夹角不到三十度了。每次这样斗一两个小时,人就要躺几天才能起床。人是经不住这样摧残的,随着冬季的来临,人眼看是行了。他逐渐失去了对形势的分析,丧失了自我挣扎的能力,什么事都听大哥的。大哥虽也心痛,可面对现实束手无策。眼看父亲被百般折磨,竟无一次攘臂奋袂之举,风流倜傥的外表包裹的是一颗软弱的内心。更让人不能接受的是,他竟一直要求幺爹死扛到底,认为一旦认罪,不但自身不保,还将祸延子孙。他要舍其父亲一人而保一家了!我们大队当时还有一个曾在国民党军裴昌会兵团任少校营长的人,被作为伪军官被清理“了出来。此人主动交待说他曾指挥军队多次打死打伤解放军若干,工作组将他的交待材料用壁报形势公布于大街,并在“编者按”中表扬其老实,象征性斗争了一次,连一个耳光也没挨过。当工作组在总结时他拒绝签字,党委书记问他:这难道不是你写的吗?其答曰:不这样要挨打,我是不吃眼前亏的好汉子呀!清理阶级队伍,历时半年多,开初黑云漫卷,塞空摧城,不久因“罪犯”和“敌人”多系人为造就,罪状多为罗织虚构,和农村宗族矛盾邻里纠纷纠缠在一起,正义性合法性先天缺失,自然很快就云消烟敛,成为了大悲剧中的一幕丑恶的闹剧。历史无情地嘲弄了马桑河边自视聪明的施暴者和自视聪明的少壮派,当然了像暴风刮落一片树叶,山洪卷走一棵小树,将幺爹这样的无辜小民卷入了深渊……幺爹死后的第二年,二哥从遥远的北国复员回家,他在坟前长跪不起,泪水洒满在新坟萋萋小草上。他带回一大包毛主席像章,将一枚最大的红光闪烁的像章送给了我,并嘱咐我“为革命努力学习”,“做毛主席的好学生“。三哥四哥一齐辍学,只有五弟继续读书,年初中毕业,学习优异竟因其父“历史”问题而与高中无缘。去年他们为幺爹修墓,我没回去,打电话建议将其蒙冤而死的事写进碑文里,竟也遭他们否定,理由还是:恐怕历史问题影响到后人的前途。

干哥

干哥小时候是我的偶像。他长得高大英俊,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肤色白晳,如果是今天,去饰演伟人不会比唐国强差多少。   他是文革前的初中毕业生。回家后,当了大队团支部书记,在四清之后,还当了生产队长。据他给我讲,他只当了两天队长。原因是上任第一天,副队长和会计将他请到生产队保管室的一间阁楼上。阁楼上有一张铺得很好的床,床前摆了一张桌,桌上是一大盆芋儿炖鸡,一壶加了红糖烫好的酒。会计和副队长说,这是刚下台的队长安排的。三人吃喝之后,会计和副队长还给了他二十元钱和十斤花生。他有点应该诧。会计笑着告诉他说,当队长辛苦,隔三差五,他们都会到阁楼上坐坐,这是工作需要,队长是生产队近四百人的顶梁柱,这也是应该的。会计还暗示他,如果他看上哪家媳妇标致,尽管开口,并说这阁楼深,外面是听不到什么动静的。副队长补充这是不成啥问题,小媳妇们陪队长耍耍,那是受抬举呢!干哥很生气。可他不愿得罪有资历的会计和副队长,和他们一起吃喝可坚决不收那钱和花生,那个年代,那是可观的财富。第二天他就找到大队支部书记,坚决辞掉了这个马桑河乡民眼里的“肥差”。文革一开始带给马桑河亢奋,这种精神上的狂欢让人不知疲倦。白天干活,晚上“革命”。这种革命一开始就是大力宣传,歌颂毛主席歌颂党歌颂社会主义。干哥迅速组织起了一支文艺宣传队,排演革命样板剧戏和话剧《红岩》,并亲自饰演李玉和杨子荣许云峰等正面主角。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制作道具中表现出的机智灵巧。他们造的木头枪是精心制作,连步枪上的准星标尺枪栓乃至通条,应有尽有,还用黄漆和墨汁兑了染成了钢蓝色,就是在白天,二十米开外你难辩真假。记忆里他们的演技似乎一点不逊色于今天的专业演员。当穿着呢子中山装的他提着那盏具有象征意义的红灯在舞台上慷慨高歌之时,我觉得干哥像马桑河边的李玉和,高大,英俊,美轮美奂,通体光芒闪烁。他不久就结婚了,嫂子是落月山北麓人,属阆中地界。皮肤白净,面容姣好,见人一脸浅笑,美目秋波粼粼,两根发辫又粗又黑,走起路来辫稍在臀部以下摆动,可是她身材短小,和他走在一起尚不及肩。同齡的说:“哎,几时把人家的孩子拐骗到手的?要小心哈!”婚后的干哥当了大队长,仍然成天忙于工作,白衬衣的领子总是很白,袖子挽到肘部,白色总是翻出来,和蓝色中山装形成反差。《红色娘子军》里的党代表洪常青就是这样的打扮。读初中的我在大街上遇到他,总是要站在那里,直看到他走远为止。他是年招收的那批公办教师之一。被分配到离家十多里的村小教小学。我记得我读初三时,有一天打谷子,干哥穿着白衫衣,摇着扇子,坐在他家院坝前雪梨树下乘凉,他的面前是一大片稻田,田里有两架手摇式打谷机,二十多个人正在劳动。午后的太阳直射在稻田里,水汽在金黄的稻穗上蒸腾,穿腰割稻的摇打谷机的,捡稻把打谷子的,全被罩在这些水汽里,人变成了模糊扭曲的影子。我和干爹背谷子回来,干哥请我喝口开水。干爹没喝水就又向田里走去,他秃顶了,光光的大额头黄里透黑,密集的汗珠从瘦削的脸颊上滚下,一片旧蓝布汗褂上白色的汗渍圈线分明。我看看衣着光鲜,面皮白净的干哥,再看看田埂上渐行渐远的干爹,一下子被这种巨大的差别惊呆了。干哥看懂了我的眼神,说了一句对我影响很大话:“老弟,不好好学习,脱不了你这身农皮,一辈子就过这样的生活。” 我承认,那句话对我产生了巨大震动。十几年所受的教育是说劳动最光荣,劳动人民是共和国的主人,国家工作人员是人民的服务员。如今,主人在四十多度的稻田里挥汗如雨时,也是服务员的干哥却能体面地坐在阴凉的梨树下,享受马桑河桤木林里漫过来的和他那把大扇上生出来的凉风。象蚁穴溃堤,十几年灌输的公仆理论的沙坝在现实的对比下轰然坍塌!后来才知道,思想和意识是取决于现实的,改变或产生某种思想,必要条件就是改变现实或现实改变了,不然,任何说教注定徒劳。干哥有四儿一女,可孩子们的学习却平常。这样,他面临着给儿子修房子娶媳妇的巨大压力。那年月,他每个月工资就30元左右,这样的收入除去家庭零用开支,要给每个儿子准备两间房子,其难度简直就堪比长征。我高中毕业之后就在生产队会议室搞了大半年的土菌肥。实验室就是原来大表嫂挨斗的那间会议室,和干爹的房子斜对门,不过三十米。每当周末,就看到干哥扛着一根木料从马桑河的桤木林里走出来,然后将木料放进空旷的会议室,斜立于屋角,拍拍身上的灰,绕着木头,左右端详,那种神情,和干爹绕着稻田看出穗的秧苗一样。印象较深的是我们给他运瓦。那瓦场离他家不过一公里,我们六七个人一天就把一万匹瓦给他背了回去。这个速度是惊人的。除了我们多背快跑之外,那瓦做得太薄,长度也不够。我知道他这是无奈,乡里的瓦又厚又长,可那在十几里开外,待运回来,豆腐已成肉价钱了。他整天都高兴不起来,最后一趟,要求卖方要“搭”一点损耗,这是卖砖瓦的“潜规则”,按理是不成问题,可对方却坚决不答应。他一脸的阴郁,耐心地给对方讲道理,可别人仍然“油盐不进”。我坐在背架上看着他们一句来一句往,再看干哥被汗湿透的白衬衣,一下子又觉得他其实也活得很艰难,和马桑河的乡亲并没有拉开多大的距离。最后,近一个小时的谈判,对方答应搭50匹瓦。当时的瓦是一角钱一匹。他终于给每个儿子修了两间房子。后来我师范毕业回家乡教戴帽初中,干哥仍然在教村小。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已成了全乡教师会上受批评的对象了。我问他为啥把教学成绩提不上去。他苦笑着反问:“老弟,老哥这状况,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   不过,他对自己的状况安之若素,校长或教导主任在会场上点着他的名,甚至用谩骂或挖苦的口气说他时,他仍然坐在那里,双目微闭,脸上的皱纹也不动一下。过了两年,我离职读专科。毕业回家得到的第一个消息是干哥得病了,是可怕的脑瘤。   幸亏新任校长是“老三届”,对他很关心,亲自把他送到了在都做了手术。出院后一切乎正常,可不到两年就复发了。这时他的孩子读书的读书,成家的成家,再也筹不到钱做手术了。我劝他考虑贷款,他摇头否定,叹口气:“老弟,人活百年,终有那么一天。这是命!人可以和山斗,和水斗,和人斗,就是没本事和命斗。家如水洗了,我再走了。一家老小怎么过?你有空就陪你干哥下几盘象棋,比啥都好!”那时我教两班语文,还兼种包产田,忙得不可开交,可他只要知道我在家,一定要来下棋。当时他已经要拄拐杖了。我只得陪他,但他的棋技一直不及我,让着让着不小心还会赢他。他看着我将其大子儿从棋盘上拿走,就瞪大了眼。几次是眼白一翻,往后一仰,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连人带凳子摔倒了。越到后来越厉害,和他下棋时我高度紧张,随时做好扶人的准备。不久,干爹去世了,是脑溢血。对这么一个与世无争的人突然离世我深感悲痛。我们痛哭流涕时,干哥却是表现出了出奇的平静。时令是深秋,他穿着黄色军大衣,戴着一顶毡帽,拄着杖,脸已经开始浮肿,可脸上却露着微笑。半夜时分,我们在灵前坐着说话,他拄了杖,过来对我说:“老弟,陪我下盘棋吧。”我摆摆手,拒绝了。这次拒绝让我很愧疚,那之后不久,他就去世了,只活了48岁。

后记

在一篇文章的开头,我曾这样写道:常带着一种惆怅而甜蜜的心情,回忆起我遗失在马桑河边的童年。

  那是十五年前的文字。其时正值壮年,在责任和良心的驱使下,雄心勃勃。如今,即将退休,人已闲下来了。也常想起马桑河,想那流光溢彩的清晨,可更多的想它暮色苍茫的黄昏。想干哥是怎样从青年偶像被生活拖入庸常,想义方的翻身解放,想表哥们的无奈抑或“聪明”,想幺爸死前的呻吟,马桑河实在是中国农村的一个缩影。我“照相”式的记录也许因了光线角度的因素,有了某种“主观”倾向,可毕竟是我眼中的马桑河。

  中国农村已发生了巨大变化。马桑河边的乡场上已耸立起了现代楼房,乡场已是我童年的数倍,以前的电站厂房处修起了一座宽阔的水泥桥,光秃秃的山梁上已被茂密的森林覆盖,平展的铺面公路上奔驰着各型轿车,乡场上人们早已西装革履。

  可马桑河却被人们污染了,粪便、垃圾、塑料布,让其丑陋不堪。

  更让我忧心的是,现在的“干哥”们可以提着生命清晨那盏红灯,意气风发的走进未来么?现在的“表哥”们可以凭智慧和勤劳,而不是“聪明”和隐忍过有尊严的生活么?“三婶”这样的人也许还会有;可她们还会把奖状贴在墙上或者珍藏在箱底么?幺爸那样的悲剧还会不会有朝一日在马桑河重演?

  呜呼,我不得而知!

  不管怎样,我祝福马桑河!

作者简介:秋苇,本名梁义德,六十四岁,剑阁县羊岭镇人。从事语文教学工作近四十年。

也说心灵鸡汤

刘成名

有人说,这是一个金钱至上物欲横流的时代,是一个沉沦于对物质的追求而忽略生命价值的思考和追问的时代,是一个难以产生思想家的时代。

我是一个头脑简单之人,不敢轻易去触摸“思想”这种形而上的字眼,所以不敢对这个观点妄加评论。但我敢肯定的说,说这种话的人一定很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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