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有朋友向我提出“列宁和毛泽东民主革命理论有什么不同”的问题,我当时回答:这个问题还真不简单,但是不从马克思恩格斯开始讲是不行的。可以说,马列毛三位导师在这个问题上都有不同的表述方式,而且侧重点各有不同,我觉得也很有必要谈谈这个问题,就我个人的理解吧,也不一定都对,请大家提出批评意见。年12月26日将近,也以此文纪念毛主席的诞辰。

一、马克思恩格斯对于民主和民主革命的阐述

我们通常说马列毛三位导师,当然也包括恩格斯,恩格斯在很多方面都有独到的论述,尤其在指导各国的工人运动方面。由于马克思更多的时间去著述,恩格斯在这方面的作用还应该多于马克思。对于一些国家工人斗争的具体策略方面,恩格斯更加灵活多变,这在他的著作中尤其能看到。

他们二人早期都是民主主义者,这是大家公认的,因为他们的民主思想很彻底,即具有了无产阶级的民主立场,所以才能逐渐发展到共产主义。正如恩格斯所说的“彻底的民主就是社会主义”。

我们记得在马恩全集里第一篇文章就是争取言论出版自由的文章——《评普鲁士最近的书报检查令》,里面有一段非常精彩的论述:

你们赞美大自然令人赏心悦目的千姿百态和无穷无尽的丰富宝藏,你们并不要求玫瑰花散发出和紫罗兰一样的芳香,但你们为什么却要求世界上最丰富的东西——精神只能有一种存在形式呢?我是一个幽默的人,可是法律却命令我用严肃的笔调。我是一个豪放不羁的人,可是法律却指定我用谦逊的风格。一片灰色就是这种自由所许可的唯一色彩。每一滴露水在太阳的照耀下都闪现着无穷无尽的色彩。但是精神的太阳,无论它照耀着多少个体,无论它照耀什么事物,却只准产生一种色彩,就是官方的色彩!精神的最主要形式是欢乐、光明,但你们却要使阴暗成为精神的唯一合适的表现;精神只准穿着黑色的衣服,可是花丛中却没有一枝黑色的花朵。精神的实质始终就是真理本身,而你们要把什么东西变成精神的实质呢?谦逊。歌德说过,只有怯懦者才是谦逊的,你们想把精神变成这样的怯懦者吗?也许,这种谦逊应该是席勒所说的那种天才的谦逊?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们就先要把自己的全体公民、特别是你们所有的书报检查官都变成天才。况且,天才的谦逊当然不像文雅的语言那样,避免使用乡音和土语,相反,天才的谦逊恰恰在于用事物本身的乡音和表达事物本质的土语来说话。天才的谦逊是要忘掉谦逊和不谦逊,使事物本身突现出来。精神的谦逊总的说来就是理性,就是按照事物的本质特征去对待各种事物的那种普遍的思想自由。

最后马克思说:整治书报检查制度的真正而根本的办法,就是废除书报检查制度,因为这种制度本身是一无用处的,可是它却比人还要威风。

马克思年秋天写的另一篇重要文章《论犹太人问题》,已经开始表现出他从革命民主主义向共产主义转变。马克思在这篇文章中从政治解放和人类解放的相互关系的角度来论述犹太人的解放问题,批判鲍威尔把犹太人的解放简单归结为宗教问题。但政治解放只是资产阶级的解放,即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人类解放才是包括无产阶级在内所有人的社会解放,即共产主义社会。政治解放粉碎了加在市民社会头上的政治桎梏,解放了市民个人,它只是宣布宗教信仰、财产资格等等不再具有政治意义,但宗教、财产等等的不平等仍然存在。只有通过无产阶级的社会革命,才能消灭私有财产,进而消灭宗教本身,实现人类解放。

那么,民主革命与社会主义革命是什么关系呢?共产主义者如何指导工人去实现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呢?

时间来到年的《共产主义原理》和《共产党宣言》。

恩格斯说:共产主义者不能指望在资产阶级取得统治以前就和资产阶级进行决战,所以共产主义者为了本身的利益必须帮助资产阶级尽快地取得统治,以便尽快地再把它推翻。因此,在自由派资产阶级同政府的斗争中,共产主义者始终应当支持自由派资产阶级,只是应当注意,不要跟着资产者自我欺骗,不要听信他们关于资产阶级的胜利给无产阶级带来良好结果的花言巧语。共产主义者从资产阶级的胜利中得到的好处只能是:(1)得到各种让步,使共产主义者易于捍卫、讨论和传播自己的原则,从而使无产阶级易于联合成一个紧密团结的、准备战斗的和有组织的阶级;(2)使他们确信,从专制政府垮台的那一天起,就轮到资产者和无产者进行斗争了。

显而易见,这里恩格斯是典型的二次革命论。即,先帮助资产阶级取得政权,再去和资产阶级斗争。为什么这样做呢?一是为扩大宣传共产主义的主张;二是便于组织无产阶级。

在《共产党宣言》中的表述是:

在德国,只要资产阶级采取革命的行动,共产党就同它一起去反对专制君主制、封建土地所有制和小市民的反动性。

但是,共产党一分钟也不忽略教育工人尽可能明确地意识到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敌对的对立,以便德国工人能够立刻利用资产阶级统治所必然带来的社会的和政治的条件作为反对资产阶级的武器,以便在推翻德国的反动阶级之后立即开始反对资产阶级本身的斗争。

在马克思主义的语言体系中,封建制度指的是经济制度,专制制度指的是政治制度。由此两段话看,民主革命的条件是社会中存在着封建制度和专制制度,这两种制度一方面阻碍社会的进步——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社会关系,一方面也限制无产阶级的发展,即无产阶级的数量、组织程度、政治觉悟等。所以无产阶级要联合资产阶级消灭之。经过资产阶级革命改造的社会更利于无产阶级的发展。

这时有人会提出问题,资产阶级革命干嘛无产阶级去帮助,去给资产阶级当炮灰?对了,这个问题在当时还真有人提出,不过不是工人,而是声称代表工人利益的政府媒体——“莱茵观察家”日报。马克思的这篇文章叫《“莱茵观察家”的共产主义》,文章说:

相当多的德国社会主义者经常叫嚣反对自由资产阶级,而结果,除了德国各邦政府,这种做法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现在象“莱茵观察家”一类的政府报纸竟根据这些先生的词句声称,硬说代表无产阶级利益的不是自由资产阶级,而是政府;……

“莱茵观察家”说:“自由派张口闭口都谈人民的福利、人民的权利。其实它只是把人民当成恐吓政府的工具,人民只是它大举进攻政府当局时的炮灰。把政权搞到自己手里,这才是自由派的真正意图,而人民的福利,对它来说是次要的。”

当时的德国社会主义者和我们现在的某些“社会主义者”一样吧。马克思说“反对自由资产阶级”只对政府有好处。而官方媒体“莱茵观察家”也说自由派就是骗子,自由派谈的福利和权利都是次要的,自由派就是要政权。那么,马克思是如何回答的呢?

说人民参加政治运动会被自由派资产阶级利用来达到其自身的目的,……看来也许完全近乎真理,……无产阶级不会问,人民的福利对资产者是重要的还是次要的,资产者是不是想把无产者当炮灰。他们根本不想知道资产者想怎么样,他们想知道的是资产者被迫追求的目的是什么。问题就在于什么能使无产阶级取得更多的手段以达到自己目的:是目前的政治制度即官僚统治,还是自由派想望的制度即资产阶级统治。他们只要把英国、法国和美国的无产阶级的政治地位跟他们在德国的地位比较一下就会相信,资产阶级的统治不仅使无产阶级在反对资产阶级本身的斗争中得(到)一(种)崭新的武器,而且还给他们创造了一种和过去完全不同的地位——他们已成为一种公认的力量。

什么意思呢?好像是说资产阶级得到政权也没什么,问题是无产阶级得到什么,马克思根本不谈福利,直接说的就是政治权利。“武器”就是政治自由。这是对无产阶级最重要的。

年3月,马克思恩格斯为可能会到来的革命做了策略上的安排(当然革命没有到来),这主要体现在《共产主义者同盟中央委员会告同盟书》。鉴于资产阶级自由派叛变革命与封建贵族结盟,马克思对小资产阶级民主派做了分析之后说:

德国的这个小资产阶级民主派力量很大。它不但包括居住在城市里的绝大多数市民、小工业品商贩和手工业师傅;跟着它走的还有农民以及尚未得到独立的城市无产阶级支持的农村无产阶级。

革命的工人政党同小资产阶级民主派的关系是:同小资产阶级民主派一起去反对工人政党所要推翻的派别;而在小资产阶级民主派企图为自己而巩固本身地位的一切场合,工人政党都对他们采取反对的态度。

既和小资产阶级民主派联盟,当民主派企图巩固自己的时候,工人还要反对他。随之马克思提出了工人政党独立性的问题,包括独立的工人组织和武装。所谓联盟不是丧失独立性,与民主派混合在一起。

他们(指小资民主派)极力想把工人拉入这样一个党组织,在这里尽是一些掩盖他们特殊利益的笼统的社会民主主义空话,为着维持极合心愿的和平而不许提出无产阶级的明确要求。这种联合只会对小资产者有利,而对无产阶级则十分有害。无产阶级会完全丧失它辛辛苦苦争得的独立地位,而重又沦为正式资产阶级民主派的附庸。因此,对于这种联合应该坚决拒绝。工人,首先是共产主义者同盟,不应再度降低自己的地位,去充当资产阶级民主派的随声附和的合唱队,而应该努力设法建立一个秘密的和公开的独立工人政党组织,同那些正式的民主派相抗衡,并且应该使自己的每一个支部都变成工人协会的中心和核心,在这种工人协会中,无产阶级的立场和利益问题应该能够进行独立讨论而不受资产阶级影响。

当小资民主派要与无产阶级争夺胜利果实时,要充分利用自己的组织和武装与之抗衡,宣传自己的进步主张,针对小资民主派的任何一项措施,都要比他进步。借以宣传群众,争取更多群众的支持。

显然,这篇文章相比《共产党宣言》中提出的观点更加细化,并提出了无产阶级独立性的问题,不当民主派的尾巴。由于当时的小资产阶级民主派群众基础庞大,还不可能一下子夺取政权,所以只能是提出更靠近无产阶级的主张,逐步地向共产主义靠拢。最后的口号是“不断革命”。

其实在当时的工人中间,对资产阶级社会的民主自由认识也是相当不够的,马克思恩格斯此前的论述不多,也许他俩认为这是不值得多讨论的问题,是浅显易懂的问题。工人可能会有这样的思维:既然工人阶级是追求共产主义的,既然我们已经能够发动革命,为什么还要联合其他阶级搞民主革命,而不是直接去搞社会主义革命呢?

抛去建立共产主义的物质条件不说(这个问题也比较复杂),单是无产阶级是否能夺取政权,无产阶级在专制制度条件下为什么要先争取政治自由,笔者所能见到的马恩文章中,只有这一篇论述的比较细致——《普鲁士军事问题和德国工人政党》,年,马恩全集第16卷。

(65页)至于说到出版、结社、集会的自由,那末曼托伊费尔的法律恰恰规定了一些使资产者感到安然自得的界限。他们能够不受阻碍地以温和的方式反对政府;自由的增大给他们带来的利益总是比给工人带来的少,因而资产阶级宁愿忍受政府所施加的更大一些的压迫,也不愿使工人得到进行独立运动的自由。

这表现出资产阶级对政治自由的态度,资产阶级可以温和地反对政府,即批评政府;但一旦自由增大,对资产阶级带来的好处就不如无产阶级的多,因此资产阶级不希望更大的自由,因为那样的话,无产阶级的反抗更会有组织化,更能显示出无产阶级的力量,资产阶级不愿因此遭受利益损失。这就是资产阶级向往自由同时又要严格限制自由的矛盾心理。这时的小资产阶级民主派呢?

(76页)除了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以外,现代大工业还产生了一个站在它们之间的类似中间阶级的东西——小资产阶级。这个小资产阶级是由原先的半中世纪的市民阶级残余和稍稍高出一般水平的工人组成的。小资产阶级较少地参加商品的生产,较多地参加商品的分配;它的主要业务是零售商业。旧的市民阶级是社会上最稳定的阶级,现代小资产阶级却是社会上变化最大的阶级;破产已成为小资产阶级当中的经常现象。小资产阶级由于拥有少量资本,按其生活条件来说接近于资产阶级,但是按其存在的不稳定性来说,则接近于无产阶级的地位。它的政治态度也像它的社会存在一样充满矛盾;一般说来它的最准确的用语是“纯粹民主”。它的政治使命是促进资产阶级反对旧社会残余、特别是反对它本身的软弱和怯懦的斗争,帮助争取出版、结社和集会自由、普选权、地方自治等等;尽管这一切是资产阶级性质的,但是怯懦的资产阶级没有它们也能过得去,而工人没有它们却永远不能为自己争得解放。

小资产阶级在经济上是摇摆的,在政治上是要求“纯粹民主”的,他是对资本主义民主最具有美好幻想、最忠诚的力量,他因民主而忘记了阶级之间的斗争,或者说他幻想用民主的温和方式解决所有的阶级利益纷争,他认为一切矛盾都是可以调和的,都可以在民主的氛围中“公平”解决。

虽然说资产阶级民主自由因为未能改变资产阶级所有制,因而是资产阶级性质的,但是资产阶级没有它,也能过得去,也就是不至于遭受太大的利益损失,因为他最害怕的是无产阶级借助政治自由而组织起来。但恩格斯最后说,工人没有政治自由可是不行的,没有政治自由,工人的解放就无从谈起。也就是说,政治自由虽然还是资本主义社会的东西,但对无产阶级异常重要。我们前文说了政治解放的问题,政治民主给社会上所有阶级以形式上的自由平等,之所以说是形式上,是因为资本对自由平等的异化,这使得无产阶级没有真正得到自由平等,但决不能说无产阶级没有获得一丝一毫的自由平等,这个例子就不用举了。再者,无产阶级的力量在于自身的组织,在专制制度下,贵族、官僚破坏这样的组织,使无产阶级碎片化,形不成阶级,从而就不能保护自己的利益,更别奢谈革命了。

有人说,那我们就搞秘密组织。马列毛从没否定秘密组织,尤其是在专制制度条件下。但是,秘密的组织毕竟是小的,无产阶级只有在公开的斗争中受到锻炼才能进步,这是阶级斗争的大道。如果靠少数人的密谋组织暴动突袭政权,一方面这种可能很小,一方面无产阶级得不到锻炼,极易走上少数人专政的局面。马克思是坚决反对这种方式的,当时,“布朗基主义”就是这种方式。

恩格斯随后对波拿巴主义也做了介绍,鉴于有启发意义,也顺便发一下。

波拿巴主义在下面这样的国家中是必然的国家形式,那里的工人阶级在城市中达到了高度的发展水平,但是在农村却被小农在人数上所压倒,……它所依靠的是主要为它补充兵员的那个阶级,即希望不受城市煽动者扰乱的小农。这种统治的形式当然是军事独裁,……波拿巴主义对工人和资本家的态度的特点是:它阻止他们互相攻击。这就是说它保护资产阶级不受工人的暴力进攻,鼓励两个阶级之间微小的和平冲突,而在所有其余方面则不准它们有丝毫政权征兆。既没有结社权,也没有集会权,也没有出版自由;有普选权,然而是在这样一种官僚制度压迫下的普选权,反政府的选举几乎是不可能的;再就是警察的横行霸道,这种横行霸道甚至在警察国家的法国也从来没有见到过。除此以外还直接收买资产阶级当中和工人当中的某一部分人。

就不必多解释了,大家可以对照一下。下面恩格斯又说出了一句惊人的话:

而没有出版自由、结社权和集会权,就不可能有工人运动。

后面还有一些相关的论述,一并摘出来。

资产阶级就应当要求直接的普选权、出版、结社和集会自由,废除反对居民中各个阶级的一切特别法令。然而这也就是无产阶级应当向资产阶级要求的一切。它不能要求资产阶级不再成为资产阶级,但是它毫无疑问能够要求资产阶级彻底实行自己的原则。与此同时,无产阶级也就得到为取得彻底胜利所必需的武器。它借助出版自由、集会和结社权可以为自己争得普选权,而借助直接的普选权并与上面所说的鼓动手段相结合,就可以争得其余的一切。

即使在最严重的情况下,当资产阶级由于害怕工人而躲到反动派的背后,并且为了防御工人而求救于它的敌对分子的时候,——即使在那样的情况下,工人政党也只有继续进行资产阶级背弃了的、违反资产阶级心愿的争取资产阶级自由、出版自由、集会和结社权的鼓动。没有这些自由,工人政党自己就不能获得运动的自由;争取这些自由,同时也就是争取自己本身存在的条件,争取自己呼吸所需的空气。

其实恩格斯的语言比较通俗易懂,只要认真读完每一个字,相信只要是识字的都能看懂。可以看出,即使资产阶级背弃自己的原则不去追求资产阶级的民主自由,无产阶级应该担负起争取自由的责任独自或联合小资产阶级完成这个任务。但是,马恩虽然看到了德国资产阶级的软弱性,却始终没有提出过无产阶级领导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理论,他俩只是强调无产阶级的独立性和争取必要的政治权利以进行“不断革命”,至多是争取更多的政治权利,而没有谈“无产阶级必须领导民主革命”,以及如何落实领导权的问题,也许马恩并没有设想无产阶级能够领导资产阶级性质的民主革命。也就是说马恩没有设想在民主革命的“过程中”逐步领导这个革命,从而革命胜利时,无产阶级直接掌握了政权。如恩格斯年马克思去世后的8月份致伯恩施坦的信中还这样说:

在我们这里,革命的第一个直接结果,按其形式来说,同样只能是而且必然是一个资产阶级共和国。但是,它在这里只是一个短暂的过渡阶段,……我们可以利用它首先来为革命的社会主义争取广大的工人群众;这件事将在一两年内完成,并将引起除我们以外还可能存在的一切中间党派彻底衰退和自行瓦解。只有到那个时候,我们才能胜利地取得政权。

恩格斯在这里比较精确地说出在资产阶级共和国争取到手之后,还要一两年才可能进行无产阶级革命。当然,这一两年是无产阶级继续壮大的过程,不是消极等待的过程,可以判定这是“不断革命”,不能归结为二次革命论。恩格斯还经常说的一句话“民主共和国是无产阶级专政的特殊形式”和“资产阶级共和国是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能够在其中进行决战的唯一的政治形式。”直到恩格斯去世的前一年还说过(年《未来的意大利革命和社会党》)。

再看看马克思这一时期的民主革命思想。在《法兰西内战》第二篇宣言中,马克思曾告诫法国工人不要起义,不要夺取政权,而是利用资产阶级共和国所带来的政治自由加强自己的组织和力量,当然当巴黎工人起义以后马克思给予了高度赞扬,赞誉巴黎工人“冲天”的壮举。他当时写道:这些巴黎人,“具有何等的灵活性,何等的历史主动性,何等的自我牺牲精神!”马克思起先为什么不主张巴黎工人革命呢?我来看看他的原文。

在目前的危机中,当敌人几乎已经在敲巴黎城门的时候,一切推翻新政府的企图都将是绝望的蠢举。法国工人应该执行自己的公民职责,但同时他们不应当为民族历史上的年所迷惑,就像法国农民曾经为民族历史上的第一帝国所欺骗那样。他们不应当重复过去,而应当建设未来。唯愿他们镇静而且坚决地利用共和国的自由所提供的机会,去加强他们自己阶级的组织。这将赋予他们以海格立斯般的新力量,去为法国的复兴和我们的共同事业即劳动解放的事业而斗争。共和国的命运要靠他们的力量和智慧来决定。

我想首先是,马克思考虑到当时法国面临着民族矛盾和阶级矛盾双重的危机,先解决民族矛盾为主;其次,当时法国的工业发展、无产阶级的觉悟、组织状况都还很不够,以及无产阶级的领袖集团——蒲鲁东派和布朗基派都不是合格的科学社会主义者,即使“偶然”革命成功,恐怕也难以维持吧。因此,马克思力图告诫工人完成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就可以了,无产阶级借助资产阶级共和国的条件积蓄力量后再去完成社会主义革命。换言之,当时法国的物质条件还不足以革命和建设共产主义。但是,当巴黎工人建立起自己的“公社”时,马克思又给予了充分的可能性分析,来发挥工人阶级的历史主动性。

工人阶级知道,他们必须经历阶级斗争的几个不同阶段。他们知道,以自由的联合的劳动条件去代替劳动受奴役的经济条件,只能随着时间的推进而逐步完成(这是经济改造);他们不仅需要改变分配,而且需要一种新的生产组织,或者勿宁说是使目前(现代工业所造成的)有组织的劳动中存在着的各种生产社会形式摆脱掉(解除掉)奴役的锁链和它们的目前的阶级性质,还需要在全国范围内和国际范围内进行协调的合作。他们知道,这一革新的事业将不断地受到各种既得利益和阶级自私心理的抗拒,因而被延缓、被阻挠。他们知道,目前“资本和地产的自然规律的自发作用”只有经过新条件的漫长发展过程才能被“自由的、联合的劳动的社会经济规律的自发作用”所代替,正如过去“奴隶制经济规律的自发作用”和“农奴制经济规律的自发作用”之被代替一样。但是,工人阶级同时也知道,通过公社的政治组织形式,可以立即向前大步迈进,他们知道,为了他们自己和为了人类开始这一运动的时刻已经到来了。

从这段话可以看出,假设巴黎工人进行社会主义改造,其过程也是复杂的、艰难的、漫长的,只能是逐步地完成。况且,我们还要考虑到本国反动阶级和国际反动阶级的破坏。但公社最伟大的创举是创造了无产阶级解放的政治形式——无产阶级民主,这将使改造过程大步迈进。所以巴黎公社的无产阶级专政,毋宁说是无产阶级民主革命,它虽然没有来得及去完成社会主义改造,假使有这个机会,恐怕改造的难度也是异常艰巨。恩格斯在他去世前几个月写的《卡·马克思年至年的法兰西阶级斗争一书导言》也提到巴黎公社:

这(指巴黎起义)又表明,甚至在那时,即在本书所描述的那个时期的20年以后,工人阶级的这种统治还是多么不可能。一方面,法国让巴黎听天由命地观望着它在麦克马洪的炮弹下流血;另一方面,布朗基派(多数)和蒲鲁东派(少数)使公社本身发生分裂,其中哪一派都不知道应该干什么,彼此进行着没有结果的斗争,致使公社精力疲惫。年的送上来的胜利,也和年的突然袭击一样,都没有什么成果。

由此看,马克思原先所做的结论,即工人阶级应该保持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制国家以积蓄力量的是合理的,不是保守的右倾思想。继而,马克思这个时期的民主革命思想依然是分阶段的,而且是对比“不断革命”的思想有所倒退,即倒退到二次革命论去了。

对本节做个小结吧。

1.民主革命的社会条件。封建社会、专制政权。资本主义有了一定的发展,无产阶级的力量开始显现,无产阶级为了自身的发展和未来的革命需要政治自由,一个是言论出版自由以便于共产主义学说的传播,一个是结社自由以建立无产阶级自己的组织,这两种自由是首要的,其余游行示威、罢工等自由也是很重要的。因此与资产阶级或小资产阶级(包括小农)一道去反对专制制度。反对封建生产关系是和反对专制政治制度相联系的。

2.资产阶级民主,即政治解放,是无产阶级理应争取的自身解放的一部分,社会解放(生产关系、社会关系的解放)是在政治解放的前提下完成的。

3.无产阶级在政治解放的道路上是有同盟军的,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农奴、小农等,无产阶级与之联盟的时候保持自身的独立性,即独立的政党、独立的群众组织、独立的纲领。

4.马恩对联合其他反对派的态度的转变。由最开始的“帮助资产阶级”到“不断革命”再到马克思晚年的二次革命,这样的不同策略并不代表马恩思想上的“摇摆不定”,而是客观实际地根据具体历史条件来制定不同的策略。也就是说,二次革命与不断革命并非是一成不变的,而是根据客观条件和无产阶级自身的条件灵活采取的不同策略。而“无产阶级为什么不争取民主革命的领导权”问题,也许就是这种条件的局限所造成的,意即那时候无产阶级还不存在条件可能去充当民主革命的领导者,因此二位导师就没有这方面的论述。理论,尤其是革命的策略,必然地是依据现实的条件产生,像马恩这样深谙唯物主义的大师更是如此。否则就是主观主义的空想,于实践无益,于理论有害。

5.文中有个问题,我只能试着来解答。“既然工人阶级是追求共产主义的,既然我们已经能够发动革命,为什么还要联合其他阶级搞民主革命,而不是直接去搞社会主义革命呢?”首先是,革命的阶级力量对立状况,如果我们抛却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等民主力量,独立地去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如果他们都站在反对我们的立场上,我们的力量是否足够去消灭这“反动的一帮”?在专制条件下,无产阶级的意识普遍不是很高,组织程度又比较低,缺乏日常的斗争训练,这样的无产阶级大军是否能完成伟大的历史使命?当资本主义没有较为充分的发展,小资产阶级、农民还受着资本主义观念影响的时候,无产阶级的一部分实际上也会受影响,这样的力量计算是否思考过?当马克思设想的四国——英美德法的工人阶级都没有准备好革命的时候,一个国家的部分工人的革命政权是否能单独存在?等等。

本节就到此为止吧,下节介绍列宁和毛泽东的民主革命思想,文中大量的引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读者见谅!

本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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